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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蒋太太跟着二皇子妃来郊外行宫处,原是想促成这桩亲事,不想没得几日嘉悦公主就指了姚家公子。蒋太太想寻二皇子妃打听个究竟,二皇子妃一直住在行宫,她进去不得,便转而到林家别院寻林程。

    蒋太太急着步子追在林程身畔,苦口婆心,“这样好的亲事,大哥说弃便弃,殊不知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今日你不珍惜,他日再想要,是再不能的了。”

    林程忽地步子一止,蒋太太收步不及,一个趔趄方站好,宽大袖袍在空中一荡,划出个急促的弧度。林程双眸锐利如同鹰隼,似能看透蒋太太内心的所思所想,蒋太太说不出的紧张,喉咙陡然干涩起来,说话都变得有些艰难,顶住林程的视线,硬着头皮挤出一句,“苍天在上,我都是为大哥着想!”

    林程看向身后一个青年人,冷声道,“什么时候不经我同意家中可随意进人了!门房打二十板子,罚半年俸!再有下次,逐出林家!”

    不待林程再说话,那青年人一挥手,两个如狼似虎的兵丁上前,架起蒋太太便将人赶了出去。

    蒋太太被逐,林程到书房方道,“去查查门房,到底哪个奴才这样大的胆子!”

    “是!”青年人道,“将军,这样直接把人撵走,怕老将军会不悦。”

    “让赵丛去劝一劝蒋太太,他们姨甥情分深分,定能劝得好的。”林程眸中闪过一抹讽刺,继续不再提这些扫兴事,拿起书案上的一件公文看了起来。

    第207章 一九五章

    有李玉华在蓝太后那里得到的消息, 穆安之又是正管刑部, 问一问当年程家的案子再容易不过。

    不论郑郎中还是许郎中都在刑部多年。

    案子还是郑郎中知道的更清楚, “说到程家案, 就不能不提柳家案。柳家案当年牵连出许多家族,程家是其中之一。当时判的抄家,家里几个男丁都有案子在身, 男丁多是或斩或流, 有些女眷也涉案其中,依律判的。”

    也就郑郎中这种素来不大会看上官脸色的人才能说的这样坦荡直率,穆安之点点头, 没再多说。

    这事由此揭过, 穆安之与林程的交集也仅止于此。

    原本穆安之也是这样认为。

    穆宣帝给嘉悦公主赐婚后, 宫里自钦天监测算吉日起, 开始筹备嘉悦公主的亲事。一月后便是蓝太后的千秋,李玉华在准备给蓝太后的寿礼, 穆安之也开始接手蜀地私盐案的差使。

    李玉华从永寿客回自己别院,梅典簿小跑过来回禀,“严管事上午就来了,娘娘, 给咱家运棉花的车队被人挡在官道上。”

    “怎么回事,你在府里没过去看看?”李玉华脚步一顿, 看向梅典簿。

    梅典簿哭丧个脸,指指自己已经消肿还能看出淡淡掌印的右脸,“小的倒是去了, 把路的禁卫军十分霸道,不等小人把话说完,一巴掌就把小人打的半晕,棉车也叫他们扣下了。”

    李玉华当下就黑了脸,问他,“你没说自己是三皇子府的属官?”

    “小的说了。那扣车的是禁卫军六品校尉,比小的高四阶。”梅典簿道,“咱们跟棉户签的契约是由他们运棉到咱们作坊,他们也是没法子才找了严管事,严管事过去商量不成才来的府里,小的原想着疏通一二,不想禁卫军十分霸道。小的实在没法子,娘娘看是否等殿下回来写个手令。”

    梅典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通,李玉华道,“让严琳过来见我。”

    梅典簿便颠颠儿的下去传话了。

    严琳现在给李玉华管着郊外作坊,十分得力能干。公允而论,比梅典簿都要精明厉害,既是严琳都处理不了,想来必极难缠的事。

    李玉华换了身樱桃红的家常衣衫,严琳过来后福了一福,李玉华指了指一畔的椅子,“坐下说。”

    前因后果与梅典簿说的相仿,严琳蹙眉道,“咱们的作坊是在郊外,平时不过巡城司每天出城零星检查,他们都拿钱打点过,一向顺遂。今年陛下在行宫避暑,官道上多了禁卫军巡逻,对来往商家虽严格了些,也没太离谱,就是咱们的运棉商队,上次打点了些银钱,这次打点都不成,把棉车给扣了。”

    李玉华道,“到帝都做生意的,大小都有些背景。等闲要杯茶钱还罢了,这是谁家愣头青二五眼?”

    “我打听过,是林大将军的内侄儿兼女婿,姓赵,单名一个丛字。”严琳已是将人打听清楚。

    李玉华问,“现在送棉花过来的棉户怎么着呢?”

    “我暂且将他们安置到了庄子上。”严琳道,“这是头一茬的新棉花,后头还有运棉车过来,我派了个管事过去,且让他们等一等。也不要急,咱们当初即签了契约,一定会收他们的棉花。”

    李玉华想了想,“对别的商家都没这样,独针对咱家的运棉车,可见就是冲着咱家来的。”

    “我也这样想。”严琳道,“我把近年来的生意往来都想了几遍,从没与禁卫军的人结过梁子。这事来的急,而且这是林大将军的女婿,我怕这人只是借运棉车发作,另有旁的意图,不敢耽搁,先过来回禀娘娘一声。”

    李玉华问,“作坊里的棉花还供得上么?”

    “去岁的棉花还有一些,不过,咱们新织机已造出来了,原打算今年增添人手,要不再缓一缓。”

    “招人手的事不用缓。我寻殿下商量商量,棉车的事多则三五日,必然有信儿。”

    李玉华琢磨着三哥的事她都知道,自家跟姓赵的也没什么冤仇,跟林家更是不相干。李玉华也不急,她家三哥堂堂皇子,现在正当重用,还怕姓赵的这六品官儿不成!

    穆安之回来的也不晚,伴驾御前不比在帝都衙门,落衙有时辰管着,只要御前无事,就能早些回来。

    用饭的时节,李玉华跟穆安之说了这事,还问穆安之,“三哥你认不认得这姓赵的?”

    “官儿太小,亦无才名,出身不显,不知道。”别看穆安之在穆宣帝那里不受宠爱,但能叫他知道的,起码也得是赵长史那种档次的,像这位禁卫六品赵校尉,还不入穆安之的眼。

    穆安之道,“这事交给我。”

    李玉华连忙打听,“三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要咱家的棉花?”

    “要?”穆安之给李玉华的碗里添些红豆汤,“要什么要?!”

    穆安之没亲自出手,把这事交给杜长史办。对帝都人事,杜长史比穆安之要熟的多。

    这位六品赵丛赵校尉,穆安之一说杜长史就知道,“他呀,下官知道这人,赵家在先帝时勉强还成,赵校尉的祖父曾任两湖四品按察使,到他父亲,一辈子未出仕,到他这一代,更是全指望着林家。赵校尉的姑祖母是林大将军的母亲,他亲姑又嫁给了林大将军,他们两家是极好交情。他能在禁卫军任职,全赖林家照应。”

    杜长史连赵校尉吃豹子胆敢扣王妃运棉车的原由都猜的大致不差,“算起来宫里林妃娘娘是他表姑,他一向以二殿下的表弟自居。今儿这么失心疯,八成是因着殿下审了二殿下的案子的缘故。”

    穆安之冷哂,“二哥还没说什么,他这是替二哥找场子哪。”

    “二殿下都不一定认识他是哪棵葱!”杜长史道,“正经林家族人在禁卫军当差也不是他这般张狂。”

    杜长史心中已有主意,“这事臣来安排,包管他明儿个就把棉车就乖乖的送回去。”

    梁太太别院。

    赵校尉到时,梁太太正在用饭,看梁太太那一席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赵校尉自顾自的坐下来,感慨,“还是大meimei你会吃,这就是太素了,要不我经你要席rou吧。总吃素怎么成?”

    “吃rou你往外头吃去,我这里不能吃。”梁太太问他有没有用饭。

    “我今儿是最后一天白天当值,明天能休息一天,后儿就换晚班了,刚交接了差使就过来了。”言下之意还没吃,梁太太令侍女添幅碗筷。

    侍女捧来天青素瓷,赵校尉夹了筷子素筋,只觉鲜美至极,不禁赞道,“素豆筋还有这样的味儿。”

    “真个少见多怪。”

    “平时我就知鸡鱼肘rou吃着香,真是开了眼界。”赵校尉赞道。

    梁太太一笑,“让厨下用些心也就是了。”又问他,“你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早想过来,要不是在禁卫军不敢随意耽搁,我早来了。”赵校尉扒了两口珍珠米饭,舀了碗素什锦汤,“前儿我影影绰绰的听说,大meimei在林程那里受了委屈。”

    “你听谁说的?”梁太太敏锐的问。

    赵校尉唇角勾起几缕不屑,“我在禁卫军的年数比他可不是长一星半点,自小就在姑丈姑母膝下长大,府里人不比他熟。就他那成天个阎王脸,倘不是姑丈在那儿镇着,姑母也生怕得罪了他,你以为府里谁把他当盘菜。”

    “我说你真是白cao心,你一片好心,那位只当你内里藏jian,何苦cao这没用的心!”赵校尉嗤一句。

    梁太太想到当日之辱,饭就有些吃不下去,皱眉用筷了戳着几粒莹润有光的珍珠米,“我何尝不知他心存芥蒂,可这的确是桩极好亲事。陛下信重林家,若能尚主,林家必然能更进一步!”

    梁太太叹口气,“虽是费力不讨好,可这关乎的是阖族荣耀,哪怕他不知我的情,也只有林家好了,咱们这些人才能有所倚靠。”

    “怕就怕只有大meimei你一人做此想。”赵校尉眉宇间浮现一些阴戾,反问梁太太,“就他现在这样,是能让你以后沾光倚靠的?”

    梁太太脸色微变,“别说这个了,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主要是来劝劝你,别再这么傻的费这些苦心。你以为跟人家是兄妹,人家当你陌路人都不如。说到底,咱们才是骨rou至亲。”赵校尉道,“别为那起子不相干的烦恼,我与你说,今儿我做了件大事。”

    “什么事?”林程的冷淡逐渐成了梁太太母女几人的一块心病,毕竟,林家嫡出的就这一个男丁。尤其林程还深得父亲信重,如今父亲尚在,自然无妨。哪天父亲一旦不在,林程都不必做旁的,只要冷淡她们母女,她们的日子便要艰难了。因为林程的关系,梁太太兴致不高的随口问了一句。

    赵校尉却是摩拳擦掌,“先时二皇子表弟不是被三皇子欺负了么,我把三皇子妃织布作坊的棉车扣下了。”

    “你说什么?”梁太太脸色大变,撑案站起来,“你扣了三皇子妃的棉车?”

    “是啊,二皇子表弟被三皇子泼了多少脏水,扣了多少罪名,听姑妈说赔的庄子都卖了两个。我们禁卫军接管了附近一片的巡视,有可疑车辆自然要扣下来细细检查。”赵校尉理所当然道。

    梁太太急道,“你好糊涂。二殿下病中,三殿下夫妻每天过去探望,二皇子妃与三皇子妃也很亲近,你倒去扣三皇子的马车。眼下最要紧的是二殿下复宠,你在此时下三皇子的面子,倘他迁怒到二殿下身上如何是好?三殿下如今正在御前当用!何况他那个人,听闻是极不讲理不给人面子的,他是皇子身份,直接把你拿走赏一顿板子,你也是白挨着!你何苦去得罪他!”

    “他不是极不受陛下待见么?听说还得罪了东宫。”赵校尉说。

    “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此一时彼一时!”

    有梁太太催着劝着一通利害分析,赵校尉答应明天就把三皇子妃的棉车还回去,结果,不想晚上就出了意外,禁卫军那边起了大火,两百辆棉车悉数烧光。

    第208章 一九六章

    第二天一早, 杜长史骑马去寻小江将军, 江珣现在官居从四品宣武将军, 江珣发话, 姓赵的敢不乖乖交还棉车。

    江珣与杜长史师兄弟,一向亲近,赵校尉虽不是江珣正管, 江珣道, “赵校尉的上官是邢千户,邢千户为人向来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 我让周千户去与邢千户说一声。”周千户是江珣手下的千户, 当时就派了周千户过去。

    “有劳你啦。”

    江珣道, “叫声师兄权当谢我。”

    “我看你这目无师长的病又犯了, 我武功大有进境,有空比一场。”

    “不比, 怕伤着师弟。”

    “师弟怎么还学会说大话了。”

    俩人斗了一回嘴,一时,周千户就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位方校尉, 方校尉对杜长史一拱手,客气道, “必是底下人不经心,闹出这样的误会,误扣了大人的东西。我给大人陪个不是。”

    “方校尉这就太客气了, 你们负责行宫一带的巡逻,抽检货物也是应有之义。只是这些棉花是急用的,若是还没检查好,我再等等也无妨。”

    “好了好了,一丁点的问题都没有。”方校尉心里把赵校尉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通,想说姓赵的你这是脑袋发了什么昏,扣三皇子妃娘娘的运棉车,现在让老子在这里替你赔礼道歉!

    方校尉亲自带着杜长史去取棉车,刚到禁卫军存放东西的地方就见空地上一片焦黑火痕,负责看管货物的小旗瑟瑟发抖,方校尉大怒,怒问,“棉车呢?”

    小旗直接跪下来,“大人,昨夜大火,又起了风,小的们实在救不下。都,都烧光了!”

    杜长史的眼神一瞬间冷如冰寒,他很快从焦土上收回视线,问方校尉道,“不知此地是谁当值?”

    方校尉喝那小旗,“没见大人有问吗?昨晚是谁在这儿!既是营中起火,为何不见回禀!”

    小旗官职低微,浑身颤抖,“小的也是刚来,没见到这里看管的李小旗。他是赵大人手下,昨天也是他带人将棉车拉回来的。按规矩昨天夜里就要换班的,小的过来,李小旗看的守,说这些货是赵大人特意吩咐过,他不敢懈怠,小的就先回去了,早上李小旗的手下孙大勇去喊属下过来交接,属下刚来,见这里大火,孙大勇说烧 3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东西。”

    方校尉与赵校尉同级,都在邢大人手下当差,彼此间免不了有些比较。寻常谁收没的东西就是谁的人看管,这些东西除了上交邢大人的一份,还有交到禁卫军那里的例,剩下的谁罚没便是谁的。所以,赵校尉方要派自己人看管。

    方校尉冷冷斥道,“蠢货!”

    方校尉心里已将赵校尉当个死人了,截三皇子妃娘娘的运棉车就大大的得罪了三皇子府,三皇子既便不为此发怒,也要极为不喜。如今倒好,棉车一把火烧光,三皇子就是为了颜面也得把赵校尉发落了。

    方校尉急出一脑袋汗,想着如何给杜长史个交待,才能不使杜长史迁怒到邢大人身上。

    杜长史主动解了方校尉的困,杜长史道,“倘不是方大人带我过来,我还不知棉车出了这样的变故。方大人放心,你与邢大人的情分,我记心里。你我都未料到棉车出事,这事不能不回禀娘娘一声。”

    “是,是。”方校尉一脸歉意,“杜大人,现在说什么怕都不能息大人之怒!大人放心,此事必然给大人一个满意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