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页

    游倾卓只听见皮rou撕裂的轻响,却没有感到疼痛。她吞下的丹药已在起效,温柔地将死亡带来的痛楚拂去。

    寂静的大殿内,骤然响起锁链破碎的声音。褚怀霜斩断锁链,将游倾卓从困妖柱上抱下来,紧搂在怀。

    “我会陪你到最后的,倾卓。”

    嗅着她身上的莲香,游倾卓咳着血,轻叹:“怀霜……你这又是何必……我们已是陌路人了……我也不再是你的合籍道侣……我是恶龙,是邪修……你是玄仁宫的掌门,修士同盟的首领……”

    元婴被毁,她只觉周身力气如同潮水般离去,五感也渐渐迟钝。不像重伤将死,倒像就此陷入沉眠。

    游倾卓累了,听见褚怀霜的啜泣声,她不再继续说下去,用最后的力气去触碰这张满是泪痕的脸,痛心且遗憾地质问她:“你哭什么,怀霜?你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待我这样好呢?”

    说罢,她垂下手,缓缓合上眼。

    耳畔却没有响起褚怀霜的哭喊,倒是周身的温度在渐渐升高。

    游倾卓模模糊糊感觉魂魄离开了身体,方才那一剑,只毁去了她的元婴,并没有驱散她的魂魄。

    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后,她吃了一惊。

    整座大殿陷入火海,是大乘期丹修的本命真火。

    殿外的修士们已变了脸色,叫嚷着要进来救人,却全被丹火阻隔在外。

    “褚掌门还在里面!”

    “这、这是褚掌门的丹火!褚掌门这是要做什么?!”

    “褚掌门、褚掌门会死在里面的!”

    “快灭火!快!不能让火再烧下去了!快啊!!”

    “……”

    一片哭喊声中,褚怀霜却端坐在火海中央,拥着怀中的尸身,神情决然而镇静,任凭丹火噬来,将掌门袍服一点点焚毁,而后灼烧起肌肤。

    “不要!!”游倾卓登时明白过来,慌忙伸手去乱抓。然而她已是离体的魂魄,触碰不到实物。

    “你为什么要陪我一起死!为什么!”她朝着褚怀霜哭喊,“我不值得你这样!怀霜!褚怀霜——!”

    大乘期修者的丹火能将万物焚毁,只是顷刻间,便将相依的二人一起吞没,化为飞灰。

    ……

    ……

    二人死后,时光骤然回溯,转眼间,便返回到殊境五百三十六年的夏末。

    这是一个清晨,鸫岭山下,翠竹村的浣衣河畔。

    一名绯衣少女跪坐在地上,正晃着不省人事的女修士,焦急地喊道:“仙长?仙长?”

    半刻钟前,女修士刚被她从河中捞起,一身白色道袍被水泡得湿透,发丝胡乱贴在她脸上、颈间,微鼓的腹部稍微被压了压就开始吐水,腰间还挂了个没了木塞的酒葫芦,狼狈不堪,也不晓得是几时坠了河。

    喊了半天,对方也没有半点动静,绯衣少女抿了抿唇,忙俯下脸,准备给女修士渡气。

    “仙长,得罪了!”

    神志不清、头疼欲裂时,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褚怀霜心中一惊,下意识睁开眼。

    绯色的人影正在她面前晃动,晃得她有些恍惚。未等她反应过来,下巴忽然被人托起、鼻子也被捏住。

    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又是哪里?

    褚怀霜下意识要将对方推开,然而当她看清那张渐渐放大的俏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游……唔!?”

    刹那浮现的名字尚未说完,两瓣柔软已贴上了褚怀霜的唇,继而一股热息吹入她喉中。

    褚怀霜瞪大了眼,听到轻微的吸气声,她骤然反应过来对方在做什么,抬手捏住了对方的两腮。

    四目相对。

    这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一件无纹饰的绯衣,颈上悬着一枚鱼鳞状的赤玉,褐色发丝垂下,落在褚怀霜颈间,同样是褐色的眸子正与她对视,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尾上扬,竟为这张尚稚嫩的俏脸添了几分妩媚。

    二人此时挨得近极了,褚怀霜甚至能从少女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被捏住两腮后,绯衣少女松开了双手,亦将脸移开,朝褚怀霜扯了扯嘴角,“仙长醒了?”

    声音暖如晨曦,听得褚怀霜又是一呆。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皆让褚怀霜想起一人——

    被她亲手杀死的合籍道侣,游倾卓!

    见少女拎起地上的渔具,起身就要走,褚怀霜忙唤道:“是你吗,游倾卓?”

    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坐在岸边,眼前不远处便是一湾河水。

    褚怀霜捏了捏衣服,湿乎乎的都是水,一个念头忽闪入她脑中,不亚于晴天霹雳。

    她现在……该不会重生了吧?

    回到了十年前,被游倾卓从河里捞出来的那天早上?!

    闻言,绯衣少女先是怔了怔,而后转过来,朝她点头,弯起眼笑。

    “仙长,既然你已经醒来,我得走了,爹娘还等着我打鱼回去呢。”

    “你……你真的是游倾卓?!”褚怀霜难以置信地再问,见绯衣少女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猛然起身,一把将少女从背后抱住。

    一想到刚才自己还抱着游倾卓的尸身,坐在火海中,陪她一起逝去,褚怀霜拥得更紧,不想再放开怀中人。

    然而下一瞬,她只觉腹部一疼,似是遭了手肘一顶,疼得她闷哼一声,下意识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