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铺天盖地的魔气里藏着蠢蠢欲动的邪意,但还算是温顺,从顾昀析的手掌中传导到余瑶的身体里,与此同时,余瑶额心处的莲印,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点点亮了起来。 涌入身体的灵气越多,她心里的莫名直觉就越强烈。 直到莲印一笔一笔被全部勾勒出来,余瑶的身体一颤,紧闭的杏眸旁,慢慢悬浮上了两缕七彩的混沌气。 那是独属于鲲鹏帝子的绝密气运。 这一刻,余瑶蓦然睁眼,眸光直直穿过眼前的十几座山脉,看到了躲在小鼎之下,缩步成寸加紧离开的云烨和温言。 余瑶素白手掌一招,雷霆弓无声无息闪动,上面闪动的雷弧透着危险的气息,在几人或疑惑或讶异的眼神中,不动声色地一口气搭箭,拉弓。 ”瑶瑶,冷静点。”扶桑怕她被气怒冲昏了头,反伤到自身,传音提醒。 事实上,余瑶十分冷静。 “咻!” 一箭射出,十几座山脉悄然炸裂。 云烨和温言躲在小鼎下,到底心里发虚,也不敢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只能小幅度地朝山谷外移动。这小鼎有个弊端,它能让外界的人无法窥探里头人的动静,相应的,里面躲着的人,也无法探出神识去感应外面的情况。 所以直到雷霆箭到了身后,带起阵阵破空之声,他才浑身汗毛倒立地僵直了身体,有所感应。下一刻,一蓬鲜血溅出,云烨惨叫一声,眼前几乎一黑,再遭重创。 他的整条左臂,被一箭贯穿,碎得彻底。 于此同时,余瑶也忍不住闷哼一声,但她的情况比起云烨,无疑好了太多,她再次拿出箭支,这次对着的是云烨旁边,惊愕欲绝的温言。 面对这个未和自己有生死契约的仇敌,余瑶并未留情,这一箭,是直接奔着温言的胸膛去的。 令人意外的是,温言察觉到危险,飞快地双手合十,抵在额前,模样虔诚而诡异地念着些咒文,雷霆箭穿过,竟险而又险地失了准头,射到了远处的山脉上。 就在余瑶射出第一箭后,其他的人就察觉到了不对,云烨被射穿一条手臂,咬着牙跌落在地的时候,尤延和伏辰就已经到了跟前。 琴灵见云烨已被控制住,就腾出手来对付温言,她素手一扬,通天彻地的鞭影垂落九天,一鞭之下,温言并不闪躲,只是加快了施术的速度,脸色一瞬间变得比鬼魅还苍白。 琴灵的鞭子也并没有将她从半空卷下来。 在众人阴沉的目光中,琴灵冷笑了一声,闪身一拳撞了上去。 温言的身影消失前,温柔又不舍地对着面如死灰的云烨道:“殿下,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一定可以将殿下救出去。” 第21章 让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仙从自己手中走脱,琴灵的脸色并不好看,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走到余瑶身边,道:“这锦鲤族圣女身上秘密不少,下次再有机会,必须擒了来问问。” 琴灵的战力绝对称得上恐怖,哪怕面对天族太子也能有一拼之力,今日不死鞭都拿了出来,依旧没能留下温言,可见后者身上有诸多的蹊跷和机缘。 余瑶点头,手掌与顾昀析分离,左臂一阵剧痛。她咬了咬牙,走向面如死灰,瞳孔空洞的云烨,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后者的容貌依旧,看着便是温润翩然,风度自若,也难怪这般品性,都能引得那锦鲤族圣女倾心相付,甚至自贬身份,甘愿做小。 云烨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余瑶捉为阶下之囚。他步步为营,哪怕与温言定了亲,他也自信,有手段和本事将余瑶哄得服服帖帖。 那日他追上十三重天,想将余瑶带入天宫,结果反被上霄剑所伤,自那之后,变故接二连三出现,余瑶彻底失控,顾昀析苏醒,紧接着,尤延叫余瑶阿姐,伏辰叫余瑶师父,他们为了替她出气,在蓬莱同父君动手,不惜同九重天开战,堵在天宫门口,逼退天君,震慑万族。 如今,他落入十三重天之手的消息传下去,不仅他自己会成为天族笑柄,更令天族蒙羞。 这样,他拿什么再去跟那个优秀得让所有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兄长相比? 光是想想,就叫人绝望。 余瑶半蹲下身,芙蓉色长裙扫在地上,如玉凝脂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碎玉镯,里头流转着莹莹水光,蓬勃的生命之力源源不断散发出来,而后被余瑶吸收进体内,绾发的钗子上,垂着一绺流苏,泠泠惑香散发出来,万鬼水的味道依稀可辨。 云烨瞳孔微缩,算是明白她的状态,为何与自己截然不同了。 这些举世难寻的好东西,她从未拿出来给自己用过,明明是十三重天被人捧着的小公主,她与他在一起的三百年,从来只喊穷,只有在受了蛊惑时,才会去给他借一些天材地宝——与她现在身上佩戴的这些,也有着天壤之别。 “瑶瑶。”云烨喉结滚动,目光微一闪烁,依旧是一副深情的模样。 他被擒,却不害怕。 有生死丹在,没人能奈他何,除非他们想让余瑶跟着遭殃。 如果是那样,又何必大张旗鼓大费周章的寻他。 云烨到底不傻,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并且将这种身份的反差适应得极快。 尤延脾气暴,他一听云烨对余瑶的称呼,就死死地皱紧了眉,捏在云烨肩上的力道大了些,但也不敢下太重的手,怕伤到余瑶。 “云烨,告诉我,第三种解生死丹的方法。”余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很快,他的肌肤上,泛出几个深深的月牙形指甲印。 云烨眼睫垂下,突然笑了笑,轻声道:“瑶瑶,你还不明白吗,生死丹,本来就只有两种解法啊。” 余瑶嗤笑一声,凑近了问:“你是不是认为,有生死丹在,自己就有了尚方宝剑,任谁都拿你没办法了?” 云烨有些狼狈地跪坐在地上,闻言,抬眸,不置可否:“难道不是吗?” 余瑶气得笑了两声,还没开口,就被人拎着站了起来,顾昀析睨了她一眼,声音不耐:“离那么近做什么?” “师父,先回去再说吧,你方才借用了帝子的力量,等会会难受的。”伏辰也突然出声,看云烨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最终,云烨被伏辰用捆仙绳带回了蓬莱,他身上混着鲜血与泥沼,模样狼狈不堪。 借用顾昀析力量的弊端很快显现出来,余瑶很快就觉得脑袋里爬进了千万只虫子,密密麻麻地啃食着她的理智,与此同时,身上的每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就连说话,也只是徒劳地动了动唇,并没有声音发出来。 她并不是第一次借用顾昀析的力量了。 因此这种后遗症,也不是第一回 感受了,除了难受,倒并没有怎么惊慌。 其他人都去审云烨去了。 云烨自恃皇子身份,又与余瑶有生死丹的联系,口风极紧。伏辰等虽顾忌余瑶,不好用强,但本身个个骨子都不是什么善类,用尤延的话来说,到了他的手里,甭管什么身份,让人开口的方法千万种,一种一种地试,总有云烨受不住的时候。 余瑶身体软得跟面条一样,顾昀析伸手捞了她好几次,最后不耐烦了,干脆将人打横抱起来,丢到床上,他则坐在床前,眼眸半眯,有段时间没有说话,甚至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余瑶的食指被他捏着,源源不断的有清冷的灵力输送到她身体里,身体被啃噬的难受也缓解了许多。 顾昀析现在修的是魔气,想要转变成灵力,有一个繁琐且无趣的过程,因此他紧抿着唇,眉头皱得死紧,一眼看过去,俨然就是耐心已经被耗到极致的表情。 但是捏余瑶手指的这个动作,却一直没停。 “余瑶。”顾昀析侧脸单薄,每一根线条都透着冷意,他突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道:“云烨招认了。” 余瑶这时候已经缓过了大半,闻言,艰难吐字,问:“找到破解之法了吗?” 顾昀析摇头:“没有。但他交代,你当初会答应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一段咒文。” “咒……文?” “你本体为莲,能看透世间虚妄,术法在你身上,并不管用。”他停顿了一瞬,像是在隔空将云烨说的话一字不落地搬运过来,“这种咒文施展的前提,是被施展的对象,心中有牵挂的,喜欢的人,不然,咒文即使施展,也起不到作用。” 顾昀析侧首,黝黑的瞳孔中蕴着别样的冷清,他俯身下来,几绺黑发落到余瑶精致的小脸上,惊起酥酥的痒意,声音喜怒不辨:“而据我所知,这万年里,除了财神几人,唯有云烨,走得与你近了些。” “所以,你早便倾心他,嗯?”顾昀析语气危险,但卷着头发丝逗弄她下巴的动作依旧漫不经心。 他的话音落下,余瑶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来一些陈年旧事。 以及顾昀析沉睡前,给她挖的一个大坑。 这事太过丢人,余瑶想,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往外透露一个字眼。 顾昀析沉默地盯着她,发现那张千娇百媚,丝毫挑不出瑕疵的脸庞,慢慢的像是天边的火烧云一样,此情此景,饶是从未经历过男女情爱的鲲鹏帝子,也看明白了。 他逼得更近了些,压迫感如厚重的山岳,重重地压在了余瑶的身上,她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又干,方才那种提不起力气的感觉又上来了。 “如果不是云烨,那么你喜欢的,是尤延,还是伏辰?”一个一个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分明声音不大,余瑶却愣是听出了心惊胆战的意味。 她突然记起来,当初他们眼睁睁看着财神被雷劈得奄奄一息的时候,顾昀析神情阴冷得不像话,曾对着她说过一句话。 ——余瑶,七万岁之前,你要是敢瞎谈恋爱,以后就永远别踏足鲲鹏洞。 当时她嗤之以鼻,将老父亲般的担忧和告诫尽数抛到脑后,根本没想那么长远的事。 而在这个时候,顾昀析滚热的鼻息卷过她的脸颊,他伸手捏了捏她软绵腮rou,“亦或者,是墨纶?” 余瑶身体僵得像块石头,她摇摇头,杏眸睁得极大,受了惊似的,声音也没有方才面对云烨时的利索干脆,“我从未听过这样古怪的咒文,是不是云烨随便胡扯出来试图混淆视听的?” “这是伏辰将他放逐到天渊的虚无空间,用搜魂咒搜出来的,你认为有假?” 余瑶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她能说什么? 其实上面你猜的都不对,让我有想法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这话说出来,她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帝子顾昀析啊,十几万年,对他有意的女仙女妖女魔何止上千之数?记忆中,但凡有意靠近的,反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顾昀析见她迟迟不语,蓦然起身,问:“无话可讲?” 余瑶迟疑了很久,然后低着头,轻而又轻点头。 “行。”男人音色极冷。 第22章 余瑶的眉眼极好看,因为服下了尤延等人的精血, 她额心上那个小巧玲珑的莲印被金光完全勾勒出来, 黑发如海藻散落在肩背上,看起来温柔又乖巧。 她出世的时间不长, 其余人都真心将她当meimei一样看待、呵护,平时犯了些小过小错,都是口头上叮咛一番就随便翻过去了,尤延、伏辰就更不用说, 恨不得她手指一指,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连当初她和云烨在一起这等事情, 他们也纵着她,觉得六七万岁了,到年龄了, 想谈也可以费点心去谈了。 顾昀析突然有些暴躁。 他不太明白。 余瑶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从当初奄奄一息的小萝卜丁,到不断闯祸的豆蔻少女,她的身上,早就烙上了他的大名。 不过是睡了一觉, 再醒来, 她的名字怎么就和其他的男人绑在一起了。 鲲鹏一族执拗到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 顾昀析再怎么克制,也是堕了魔的人,他伸手,冰凉的指尖揉了揉眉心, 问:“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话吗?” “七万岁之前,瞎谈恋爱,就永远别再踏足鲲鹏洞。”顾昀析显然也还记得这事,他身子颀长,气场强大,在床幔上压下一道黑影,“剩下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余瑶自然知道他是个怎样说一不二,言出必行的性子,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有些发怵,“其实那个时候,我离七万岁生辰,只差两百年,而且,没有瞎谈。” “谁会看得上云烨那等品行败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