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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许铭侑低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很想你。”他低低地说出了口。

    在国内还要呆两天,许铭侑去看了以前的老师,郑远知道他回来,开车来找他,当年的二傻子,现在已经是一双儿女的父亲了。

    他的妻子是他们的高中校友,听说他俩是在校运会上遇到的,后来郑远出国两人断了联系,可回来后又遇见了,兜兜转转那么多年终于修成了正果,可见缘分呐就是那么玄妙。

    他们坐在包间里,郑远胖了一些,成熟的脸上依然有当年的痕迹,他亲手斟了杯茶递过来,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许铭侑点头,微笑道:“很好。”

    郑远也笑了起来,拍了他一下,“那就好,你小子现在……”

    两人一边吃一边叙旧,这么多年来的空白被相同的回忆填满,饭后挥手作别,等待下一次的相遇。

    郑远看着他形单影只的背影离去,脸上的笑容散去,换上了淡淡的惆怅,他心里有愧疚,愧疚当时对他的隐瞒,当许铭侑知道了顾西昭的离开后,他第一个赶到了他的身边,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当时许铭侑的样子,无法相信一个人的眼睛会能毫无生气到那样的程度,那样浓稠的绝望,仿佛连瞳孔都是灰色的,由内而外散发的都是死海般的沉寂。

    好在那么多年,终究还是熬过来了。

    许铭侑又回到了他那方小小的研究室,眼中似乎除了研究再也没有别的,也曾有很多人追求过他,他都婉言拒绝了,也有人曾追问他为什么不选择一个伴侣,他总是耐心地告诉他们,目光温柔似乎在穿透光阴看着谁:“因为我已经有爱人了,他是我这辈子的唯一。”

    我已经有了最爱的人,又怎么会容得下其他人?

    日子就这样缓缓地流逝着,冬去春来,年年月月,窗外的花谢了又开,一轮又一轮的繁花似锦伴着他渡过了又一个十年。

    Emma升职了,他的助理换成了一个年轻的小伙,站在他办公桌前劝他,许铭侑耐心地听他说完,告诉他自己知道了,可转头又走进了那间实验室,穿上隔离服,将门从里面锁上,防止其他人进来。

    他研究的是一块刚发现的外空陨石,具有很强的放射性,但研究的意义非常大。

    他呆了整整一天,出来的时候又遇见了助理,这个一米八的大男孩连连摇头:“Professor, you 't do that anymore,it's dangerous!”

    他刚说完,许铭侑忽然觉得头晕,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他是在医院醒来的,小助理眼睛通红,许铭侑没有问,但也大致地知道了结果。

    一切都来得很快,治疗已经起不到作用了,疼痛常常折磨着他,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每次都会想,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也这样疼得受不了。

    但他仍旧继续着他的研究,好在这研究已进行到最后一个阶段了。

    他编写完最后的报告,告别了同事回国,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到他油尽灯枯的最后几天,他终于第一次去了顾西昭的墓前,墓碑上贴着他的照片,还是少年的样子,不像他,鬓边已生白发。

    他静静注视着,想起那时问顾西昭为什么会喜欢自己,顾西昭当时眉毛一挑,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因为你长得好看。”说完笑着大步跑开,眉目精致神采飞扬。

    许铭侑想笑,这个人真是太肤浅了,他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可是他又忍不住庆幸,庆幸自己长得好看,庆幸能够遇到他。

    他回了家,看着墙壁上的画,终于知道当时为什么会迷上这副画,画上的妖魔一面痛苦,就像是曾经苦苦挣扎的他;而安详的那面,是因为他得到了救赎,即便那救赎消耗着他的生命,让他化为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就像是同样被救赎的他,

    最后许铭侑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装着很多东西,满天星瓶,奇奇怪怪不知道顾西昭从哪淘的小东西,还有压在最底下的,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

    照片上只有他们两人,顾西昭笑颜灿烂,而他表情迷茫,身后是蔚蓝的蓝天和喷泉水雾折射出的彩虹,美好的宛如一副无与伦比的油画。

    他长长地注视着,思绪仿佛飞到了那个六一节的广场,有人信任满满地对他说:“那小的以后就全仰仗许哥了。”

    我要来找你了,你还在等我吗?

    不要怪我惊扰了你的安宁,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一切浮华散去,身体越来越轻,到后来眼前又忽的一亮,他睁开了眼,前面出现了一扇门,笼罩在耀眼光晕里。

    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推开门,刺眼的光芒将他包裹,他抬手遮了下眼睛,再睁眼,面前是一个教室,而他站在教室门前。

    他又变回了少年的样子,回到了来这个班的那一天,教室里的人嘻笑打闹着,他颤抖着走过他们身边,走到了那个位置,他的少年正低着头做卷子,有感应似的抬头看他,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眼睛灿如星海,起身拉着他的手:“许哥,你来了,我带你去看星星吧。”

    许铭侑任他拉着,他们一起穿过了时光,身边光影闪烁变幻着,踏着银色的星河蜿蜒其上,一起走向这世上只有他们彼此的地方。

    他和他的爱人长眠于此地,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