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白梨悄悄在她耳边道:“不行,他会偷听到的。”

    这家伙耳聪目明,jian诈刁滑,千万不能给他任何作弊的机会。

    薛琼楼抬眼,打量着对面拿手指绕着头发、满脸志得意满的少女,察觉到他的目光,又冲他眯眼一笑,天光流淌在她莹白的脸上,像一口细腻温软的羊奶酪酥。

    他没有纠结过久,投子认输了,面上也不见任何落败后的颓色与尴尬,微微笑道:“白道友,到底怎么解,望告知。”

    “其实很简单,薛道友太拘泥于固定思维了,有时候不用去纠结棋势死活、棋子厮杀,也不用去纠结棋局是否别有洞天。”白梨将一粒白子补在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你看,就是这样。”

    玉笋一样的手指,缓缓地沿着白子划了一圈:“这个棋局里的黑子是无用的,只要把白子倒过来看就行。”

    薛琼楼移过目光。

    他方才执白,白子被黑子围追堵截,四面楚歌,山穷水尽,纵使有千万种力挽狂澜的方法,却仍是在原地作困兽之斗。

    只看白子……

    他目光亮了亮,柳暗花明一般,豁然开朗。

    黑子如乱花迷人眼,簇拥着皎洁无暇的白子,不是在与它们厮杀,而是相映成趣,互相成就彼此。

    自小便被教导,执棋者需要学会步步紧逼、环环相扣,退一步是为了守株待兔,枕戈待旦,进一步则要摧枯拉朽,斩尽杀绝。

    还可以这样吗?

    不用去纠结棋势死活、棋子厮杀,而是让黑白两子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因为白色太过浅淡虚无,所以以黑色为底,让它们去烘云托月,烘托出一个工整的字。

    这个字是……

    薛琼楼怔然出神,眼底轻轻泛起一阵涟漪。

    她摆的这个字,居然是……琼。

    作者有话要说:  白梨:你们都在认真下棋,那我就……认真摆你的名字

    ps:作者围棋知识为负,如有bug,欢迎指出

    让子=王者荣耀开局给你六神装

    让十三子=王者荣耀开局给你打水晶

    ——来自知乎er的形象比喻

    更新按榜单来,后天起日更,稿子差不多都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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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白鹭洲(三)

    白梨赢的方式过于剑走偏锋,但反派愿赌服输,她还是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自己的赌注。

    羊脂白的玉牌高高举在白梨手里,盈盈润润地透着天光,栩栩如生地刻着一条鱼,通身雪白,只有眼珠是一点漆黑,隐在白玉下面,黑白交融,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这是白浪海薛氏的家纹,一尾金鳞。

    她心里有些疑惑,掩月坊闻氏家纹是一轮新月挂空,薛氏好歹也是声名显赫的一大仙门,怎么拿一条身娇体弱的鱼当图腾。

    这鱼别不是还会吹泡泡吧?

    “今晚的天色怎么有点奇怪?”和她一道回屋的绫烟烟抬头看向远天。

    彤云如血铺散在天际,夕阳半张巨大的脸露出海平线,海面上也是一片汪洋血色,红得不大正常。

    一片血云压城的逼仄中,飘来一阵悠扬的笙歌,听不出曲调,也辨不出歌者的性别年龄,却让人如堕云海,如浸梦乡。

    眼前好似出现一片瑰丽的漩涡,漩涡中又伸出一双白蛇似的臂膀,半拉半扯地魅语诱惑,让人心甘情愿地堕落进去。

    白梨胳膊上被掐了一下,绚烂的幻像霎时被打成一地五光十色的碎片。

    掐醒她的是绫烟烟,“你快回屋,这里危险!”

    白梨有点懵。

    怎么回事?

    她愣愣地抬眼,红光漫天,成千上万的飞鱼彩雀蠕蠕簇拥在一起,宛若一团遮天蔽日的巨大乌云,沉沉地压在飞舟上方。

    仔细一看,不远处那团灰蓝色哪是什么乌云,分明是一条庞大的鱼,几乎遮蔽了半片天空,在半空逡巡游荡,血丝密布的眼睛至少有一个成年人的身高那么宽。

    这是鲸。

    是原著里那条从涿浪海海底逃出来,又差点将整条飞舟搅碎了掀到海里去的巨鲸。

    白梨眼睛不可置信地缓缓瞪大。

    她不是已经将那个姓闻的小女孩送回去了吗?

    为什么这段剧情还是发生了?

    难道是因为剧情不吻合,系统在自动篡改吗?

    “我去找姜师兄,你待在屋里别走!”绫烟烟塞了一把符箓给她:“拿着这些护身!”

    剧情重演的话,说明姜别寒那形势很不妙,对他来说是一段彻头彻尾的悲剧,足以令他沉郁到大结局。

    白梨不敢多想,把符箓往怀里一揣紧紧跟了上去,没走几步两人就被蜂拥成一团的人流挤散。

    飞舟栏杆旁乌泱泱聚了一大片修士。

    此时大部分人,都只觉得这是雷雨欲来的迹象,还跟身旁的人开玩笑,说这艘飞舟应当是装了避雷的法器,否则全船人性命危矣。

    而后逐渐发现情况不对劲。

    因为这片风雷交加、遮天蔽日的云层,始终如山岳压在头顶,二层楼阁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船帆倾折,彩幡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下方为求风雅招来的彩雀溃不成军,结群振翅逃离,又悉数被罡风撕碎,沾着血迹的羽毛洒了满天。

    这时才有识货的修士大喊一声:“这不是云!这是鲸!是巨鲸!”

    “它们不是好好的在海底吗?怎么跑出来了?!”

    说话的当口,云层中酝酿的烈烈风雷,将飞舟撕开一条大口,如断线风筝,笔直下坠,海面起了雾,从天上往下看,是一片水澹澹而生烟的朦胧海景,离近了才发现,雾气缥缈中竟兀立着数座礁石。

    掉下去会被礁石戳死的。

    几个半吊子剑修当即御剑而起,不是剑修的立刻蜂拥而上,扒住这几个稀有物种的裤子,一片鬼哭狼嚎。

    “这位道友带我一个!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去去去!你怕是活不到下辈子……诶,别扒了!我裤子要掉了!”

    “救命啊!不讲理啊!”

    那些有飞行法器的,一眨眼便被洗劫一空,乌合之众四下逃窜。

    黑云压顶,阴沉沉的天幕低垂在桅杆上,仿佛唾手可及。

    两张符箓风驰电掣地飞了上去,船桅炸出两团璀璨金光。

    绫烟烟袖中飞出一迭串金光潺潺的符箓,却都如雨中火箭,还未入靶便夭折在半途。

    巨鲸还在不断靠近,硕大恐怖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整条飞舟。两片鱼鳍轻轻摆动一下,便招来一阵狂风,符纸被风搅得粉碎,她整个人差点被掀飞出去。

    一双手在背后托了她一把,姜别寒背着剑匣,“绫师妹,这里交给我,你撑不了多久的。”

    他抬头望向那片风雷嘈嘈的云海,正欲飞身而上,手臂被人猛地拉了一下,绫烟烟面色惨白:“姜师兄,你不能去!”

    向来冲锋陷阵绝不皱一下眉头的姜别寒竟真犹豫了一瞬。

    “姜师兄你不能去,这里交给我!”绫烟烟手中符箓如不断往外冒水的泉眼,已趋近干涸,她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汗,嘴唇颤抖:“以前都是师兄在保护我,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姜别寒望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心头一阵恍惚。

    “师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一起赶过来的夏轩直跺脚:“没有姜师兄这艘飞舟就完了!”

    姜别寒闭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气。

    剑光出鞘,如一道裹挟着风雷的白虹,云海雪崩般溃散。

    下一刻,那道去势汹汹的剑光,突然被弹了回来,偃旗息鼓地缩回剑匣,死活不肯出来了。

    姜别寒脸色铁青。

    夏轩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长鲸剑之所以叫长鲸,就是因为,它是第一头巨鲸体内孕育的仙剑。用它斩鲸,就是让孩子举剑刺杀自己的母亲,玉石俱焚。”

    “你也知道的吧?师兄。”绫烟烟面白如纸,盯着姜别寒的眼眸,一字一句:“你的剑会碎的。”

    —

    人流如洪,自分别后便再也没看到男女主人影,白梨被迫挤到栏杆旁,身旁站着个身着暗红僧袍的青年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纵身一跃,身影便消失在翻滚蒸腾的云雾中。

    紧接着一朵巨大莲花绽放在飞舟底部,飞舟坠落的速度陡然一缓。

    这和尚徒手撑起了整条飞舟。

    平日温顺无害的飞鱼彩雀受了惊吓,凶态毕露,长着尖喙的鸟在白梨面前挤作一团,她头发衣服都被啄得乱糟糟。

    “我的孩子!”一名妇人披头散发地尖叫起来,巨鸟将她怀里婴儿叼走了。

    遽然间一道金光劈斩,从船头横亘到船尾,漫天一闪,残缺不全的飞鸟彩雀尸体宛若纷红骇绿,成了一地尸山血海。

    雪白的身影如同一条雪亮的剑光,劈风斩浪,切碎漫天阴云。襁褓里嚎啕大哭的婴孩高高抛向半空,又被卷入一片迢迢月色白的袖中,如一阵轻烟聚拢,安然无恙地翩然落地。

    “谢谢、谢谢……”妇人紧紧抱住自己孩子,哽咽得说不出话。

    少年从容不迫地朝她微微一笑,扶着栏杆走过来,不忘帮助老弱妇孺赶走飞鱼彩雀,沿路都是道谢声,挥袖之间,阴云退散,让出一条道路,他就像一个事了拂衣去的正道少侠。

    白梨站在原地,泥雕木塑一般望着他。

    那个姓闻的小女孩被送走后,他也没有机会再出手,但为什么本应避开的劫难还是如实发生了?

    她有一种前功尽弃的绝望感。

    “白道友?”薛琼楼走到她面前,扫视着她的脸,她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瞪大眼睛看自己的模样显得很滑稽,“为何这样看着我?”

    虽然知道这个人从眼神到笑容都写满了玩.弄与欺骗,可白梨瞪大了眼,也找不到他面上任何藏掖着谎言的蛛丝马迹。

    “没、没什么,你来得真及时。”白梨随手理了一把毛毛糙糙的头发,“我们赶紧去找姜道友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