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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破晓,窗外温和天光乍泄,他后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的眼沾上晨光的暖意。眼前很亮,但他困倦得厉害,睁不开眼。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坐在空荡荡的画室中央,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灯下的她穿一条黑色长裙,长发乌黑,肌肤白皙,脖颈修长纤细,蝴蝶骨因为明暗的光晕而愈发醒目。

    他放轻了呼吸,目光专注到近乎虔诚地看着面前女人的背影。

    这时,她忽然微微侧过头看他。

    ——不,不是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猛地睁开眼直起身,目光混乱失焦,由于从梦中惊醒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

    ……

    除了给时嘉白当私人模特,钟虞还要按照原世界轨迹,朝九晚五地去某个制药公司上班。还好她现实中接手过家里公司的事,做起总裁秘书的工作也不算太难。

    第二天一早她克服睡眠不足的疲惫按时赶到公司,忙碌一天后又跟老板时越一起出席某个慈善拍卖会。

    时越刚过三十五,沉淀之后的气质格外成熟稳重,一身西装革履看上去非常养眼。钟虞松挽着他手臂,尽职尽责地一直挂着笑跟着他在衣香鬓影中流连。

    “今天很漂亮。”

    她坦然接受夸奖,微微一笑,柔和了美得有几分侵略性的眉眼,“谢谢时总。”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时越转头,看见门口走进来那道身影时神色一顿,接着低声道:“去座位那边坐着等我。”

    钟虞应声收回手,也顺着方向往那边看了看。

    这一眼让她面色微变。

    时嘉白?!他怎么来了?

    虽然时嘉白并没有见过自己本来的样子,但是声音神态总是相似的,她免不了有点心虚。

    钟虞又觉得奇怪,看得出时越刚才是朝时嘉白的方向去了,可一个制药公司的总裁跟一个画家会有什么交集?

    时这个姓并不常见……钟虞心里忽然冒出个猜测,这两人不会有什么血缘关系吧?这么狗血?

    她边想着边走到座位上坐下,没过多久时越也回来了,坐在了她旁边。

    钟虞借着将红酒杯递给他的动作微微侧身,装作不经意地用余光打量。

    一道高大的身影坐在了他们的斜后方。像是有所察觉,对方忽然抬眼看了过来。

    她一惊,忙坐正了收回目光。

    “嘉白?”

    男人蓦地回过神。

    郑柯疑惑,“看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

    斜前方的女人已经转了回去。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穿着一袭黑色贴身长裙,肩颈都被繁复花纹包裹,雪白耳垂上的一对珍珠在灯下折射出莹润光彩。

    他垂下眼,也就没能发觉时越往后探来的目光。

    台上骤然一亮,司仪满脸笑意地说起开场白,钟虞没兴趣听,她大半注意力都在自己背后。

    她总觉得自己后背凝聚着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

    是时嘉白?可他看自己干什么?

    钟虞下意识去摸手腕——身上这件礼服不方便戴那条项链,她就缠在了手上。她问系统:“时嘉白会不会认出我?”

    “他并没有见过你现在的样子。”

    “那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个问题不在解答范围内。”

    ……行吧。不过到底放心了点。

    拍卖中途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时越起身去跟生意伙伴寒暄。钟虞怕他和时嘉白又有话要说,出于心虚便站起身,想从大厅后门出去避过这十几分钟。

    然而余光却瞥见时嘉白也紧跟着站起了身。

    于是她换了方向朝前门走,步子并不慌乱,却走得很快。但即便这样也能听见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男人的步子迈得不紧不慢,压迫感却有如实质。

    她直觉是他。

    钟虞绷紧了脑海里的那根弦。

    越来越近了……

    然而某一瞬间,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几乎是戛然而止。听得出身后的人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她满腹疑惑,但是表面却没显露半点异样,装作什么也没察觉似的径直从前门离开。

    ……

    时嘉白站在原地。

    让他鬼使神差跟上去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他浑身僵硬地看着那幅刚被工作人员搬到台上角落、又小心翼翼揭下遮盖布的油画。

    侧脸背对的女人穿一条露出肩膀和半个后背的长裙,明明沐浴在暖色调的晚霞余晖中,却莫名从画面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冷意。

    左肩上的伤疤触目惊心,看得他仿佛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扼住咽喉。

    他身侧的手死死攥紧。

    ……五年。

    他找了这幅画整整五年。

    谁能想到,会在这里猝不及防地找到它?

    原本平稳的心跳骤然有力且急促地跳动起来,明明置身于略嘈杂的大厅,心跳声却清晰地像是狠狠击在耳畔。

    时嘉白忽然微微一笑,指尖因兴奋而颤抖。

    “你怎么了?”郑柯觉得反常,于是靠近了询问。

    男人的嗓音很轻,语调却有些急促,“帮我办件事。”

    “什么?”

    “别让那幅画参与拍卖,”他说,“不管用什么方法,直接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