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小孩

    什、什么?脱衣服?

    她只是答应要来做模特、做姿势参考,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是要来当裸模啊!

    看出了周舟的扭捏,潘却很是停顿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他没有费口舌去解释,反而转过身,和电脑桌旁的一个锁柜较起了劲。

    这是干嘛呢……

    刚才周舟就注意到这个柜子了,只是第一次进到别人工作室里,没法问出口而已。一般人家里会给一个柜子上五层锁吗?而且好像还用某种方式钉死在了地板上?

    眼神扫到旁边屏幕,女主角正拔刀了结一条新的性命,赤红侧光下一双涣散的眼,瘆得周舟头皮发麻,忙移开视线。

    这是要干嘛呀……

    周舟咽了咽口水,人怂气短,感觉气氛有几分不妙。也不知那潘却究竟什么毛病,不同的锁上了好几层,密码锁完了还有指纹锁,指纹锁完了还有几层的大挂锁,放在家里好像明摆着说我有个大秘密似的。一时之间,居然只听得见他掏钥匙、或者摆弄锁头的声音,叮叮当当,两分钟过去了也没完。

    周舟心里有些毛毛的了,她稍稍蹭了两步到旁边,想越过潘却的背影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只是这时机居然如此凑巧,她刚刚探出头去。就听见“当啷”一声,最后一个复杂的机关锁也落了地。潘却轻轻一拉,一样完全意想不到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老友记》中,Ross和dler关于蕾雅公主金色比基尼的讨论,充分证明了这是九十年代每个男人的范特西;凯莉?费雪晚年上节目时曾坦言,有男孩告诉过她,“在我12到22岁这个年龄段里,总是’一天四次’地想你”……

    如果这个柜子里出现的是《星球大战》里那套享誉中外的比基尼,或许周舟都不会如此震惊。

    白色的吸顶灯投下柱形的光,柜子狭窄的内壁里贴满了镜子,几次反射之下显得这小小的空间里更加明亮。白色的长袍在如此强度的光照下晕出一道圣洁的光晕,甚至有几分不可逼视。

    周舟感到自己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大了,并且就目前来看,并没有轻易合上的趋势。

    这是真货吗?这真的是曾经的某套戏服吗?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嗯、如果是假货,潘却有必要这么上n层锁的紧着么?可是,如果是真的……她的视线一转,移到身旁少年的肩背上:即使不专注于这衣服的真假问题……潘却,一个男人,他真有这个经济实力,为什么他没有想着去收那套金色的比基尼,而是这套……这套完全没有性别倾向、甚至缺乏了几分精致设计感的,蕾雅公主的长袍?

    “……’那套比基尼之所以那么令男人惊艳,在于在那一个瞬间,蕾雅不再是一个公主,转而成为了一个女人。’”念出剧里的台词,潘却仿佛早识破了周舟的小动作一般,缓缓向着她转过身来。缺乏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个小幅度的微笑,眼睛里闪过某种黑色的欢愉:“但是,我不想让你仅仅成为一个’女人’——”

    如果可以的话,请短暂地成为我的缪斯。

    “咔嚓”一声响,相机不知何时出现在潘却手中。他按下快门键,刺目的闪光灯闪过,将周舟错愕的表情永远定格。

    潘却速写的动作很快,几十秒就可以画完一个pose,线条简单,但标准而流畅。往往他会花更长的时间去指导周舟摆姿势,再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告诉她已经画好。

    但他也不是只画画的,有的时候,他也会拍照。

    一块深色的背景布拉在某面墙的墙角,他调试各种灯光,并安排周舟站在了一个特定的位置。

    一个小小的动作,潘却的食指像场记板一般果断地落下。几十分钟的合作,周舟已然明白这两人之间约定俗成的手势。

    一把光剑握在手中——这大概也是潘却买的某件价值不菲的周边产品,她按照前者的指示做出一个战斗的姿态。

    对于拍摄、甚至是作画的设备,潘却好像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此时也只是端着一个小痰盂满场跑而已。

    被拍摄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周舟站在那里,有些别扭地感受到自己的僵硬,仿佛每个关节都在咔嚓作响……平时,并没有那么多时候,可以感受到另一个人的视线,如此如有实质般地在自己的周身逡巡。

    纵使那并不是情色意味的眼光。正相反,那里面充斥着居高临下的无情审视。

    “嗯……”不行。

    这两个字被咽了下去,但却又被周舟从空气中读了出来。她有些局促地拉了拉衣服下摆,下移她的视线,紧张地抠了抠手指头。

    潘却已经将镜头放下,他在房间内部扫视了几趟,终于在床上定格。

    “来。”他招招手。

    潘却的床具也是蓝色的。深蓝的床单,朴素但是亲肤的棉质质地。软绵绵的床垫让人的身体微微陷入,鼻端飘来一股年轻男孩干净但充满活力的清新香气。

    本应该更加紧张,可是如此舒适的姿态之下,紧绷的神经似也得到了舒缓。防备卸下,不必再去介意呼吸的节奏。

    潘却也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摆弄她,身体力行地进行指导。而是破天荒地和周舟拉起了家常。

    “你多大。”他问。却有几分兴趣缺缺。

    相机取代了眼睛的位置,只留下光洁的下半张脸,如此不公正,如此有隔阂。

    “……我、我21。”周舟抿了抿唇,加了一句,“你呢?”虽然问了,但他毕竟是李乐恩的学长,怎么也要大他们一点……只是长得显小吧,自己问的是什么问题,也不知他介不介意?她在心里后悔,有点想扇几秒前的自己一嘴巴。

    “再过几个月就满18了。”

    只没想到,潘却居然吐出了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似乎是看出了周舟表情中的惊讶,他进行了补充:“小时候念书,内容比较简单。跳了几次级。”

    简单、跳级……

    刚才只是觉得潘却为人有点冷淡而已,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臭屁呢?看到眼前人唯一露出来的那双唇,云淡风轻地蹦出隐含傲慢的字眼,周舟心里嘀咕了两句,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潘却不气馁,从另一个角度再切入。这次他直接虚虚骑跨在了周舟的腰间,从上往下地对她进行拍摄。相机不从脸前拿下来,简直像个面具阻断一切有效的交流。

    啊这个死亡角度,会不会显得有双下巴啊……周舟使劲用舌头顶上颚,想让自己的脸型看着完美一点。但潘却连珠炮似的问题很快让她xiele气:“听李乐恩说,你有在到处找公司投剧本?”

    “是的……”说到这个,周舟就有些卸了劲,声音里有几分恹恹,“最近试了一些公司,但没什么下文。”

    “这样啊。”声音停顿了一瞬,“前年开始,就已经有剧组来找我,希望我能为电影做场景设计了。”

    周舟等了一下,但潘却好像这就说完了。

    ……

    ……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说出来故意惹人眼红是吗???

    周舟简直怀疑这人会不会说话,为什么讲的话总是让人没法接?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人是在开玩笑,但是被镜头遮挡,她又实在看不见他的表情。这是凭什么?自己的一举一动……哪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能被他看在眼里,甚至永远地储存下来,但是她想观察他,哪怕是想看着他的眼睛都无法做到。

    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周舟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百八十遍的《莫生气》,努力平复自己。还要靠在这里兼职的收入缴房租呢,她可不想在相机里留下不太体面的吃柠檬表情。

    “啊,说来,你那个朋友李乐恩也是。”

    这,怎么会突然说到恩恩?

    周舟心里突然涌起某种不好的预感。轻松的神色荡然无存,一种僵硬和凝重袭上眉间。

    Ok,就是这个点……位置处于上风的潘却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心情,讲话的语气里,那种满盈的恶意翻了倍。他的声音虽然还是一样平直,但听在周舟耳中却仿似有刻骨的轻蔑:“我看过她的作品,不客气地说,未免太过寡淡。”

    “完全就是没有天分的作品,我看不出一丝灵气。”

    “也没有想象力,甚至连专业的模板都套不来。就是学生作品,看不出商业潜力,也没有艺术天赋。”

    “这样的人,染指创作……她真的只是分不够,把学艺术当高考减分项来的吧?”

    每多一句,就让周舟心里沉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宛若一槌定音。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的朋友如此尊敬和信赖的学长,居然在背后这么评价她?

    两人的家境都不算富裕,支持李乐恩学习美术,对于一个小城家庭来说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上十万的补习费,源源不断的画材钱,刨除金钱这些外在的因素,周舟也曾多次目睹李乐恩深夜苦读。最绝望的时候,一边哭着说自己没有才能,一边彻夜地完成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的作业。每天她的双手都被铅笔染的乌黑,当她松开铅笔,却不好意思去触碰朋友的指尖。削不好铅笔的时候也是有的,轻轻一推,美工刀划破惯用手,每次落笔都有血渗出来,贴上创口贴,还能被多次下笔的动作磨得卷边。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纵使再被否认,她也终于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头铁地闯进了S美。

    周舟可以忍受天才们居高临下的看不起。

    但她不能接受有哪怕一瞬,他们将李乐恩的梦想视作一种投机取巧的鄙俗工具。

    本想将身上的人刷得一下推下去,奈何情绪太激动使错了力,周舟一下子将潘却按倒在床前。

    行吧……这样也行!

    蓄力了几分钟,一堆粗口憋在嘴里,恨不得都要堵到喉咙眼了,却被一声快门声突如其来地打断。

    潘却柔软的半长发丝铺在枕边,相机被扔开,周舟突兀地看到他的表情。

    带笑的,显得有几分莫名得意和忘形的眼睛。

    然后他突然抱着周舟的头,十分响亮地在她嘴上亲了一口。额头互抵之间,他轻轻吐出一句话,语调终于变了,染上一种病态的兴奋,周舟被潘却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一愣一愣,抱怨的话都说不上一句。

    潘却说:“逮到你了。”

    周舟打了个寒颤,心里想的却是:好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