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商业化也是运动员的必修课,不过你目前不必考虑,重点还是比赛,现在这些,只是小场面。”姚英闲正色,也是用心良苦,正经传授经验。

    这种直接涉及运动员收入的邀请如果没处理好,很可能给教练和运动员间带来芥蒂。梅叶自然无有不应,这些商家只能成为他们闲聊的话题之一。

    一转眼,就到了农历年末,学生们即将迎来期末考。

    王嘉树急得抓耳挠腮,因为他,年方18,正读高三。他脑子也算不上傻,往年赛事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候,也能上半天课,考试前再稍微补补,找老师圈圈重点,也还能低分飘过,目标就是体育生40分的及格线,换算成150满分的科目,就需要达到60分。可现在,这就把他难了个倒仰。

    今年到了高三,前两年没有好好学习的弊病逐渐显现出来。这几个月备战全锦赛和世青赛,训练更是压榨了学习时间。高三学生要求掌握的是高中三年的课本,复习范围和难度陡然上升。

    以前体育生的成绩抓的并不严,这两年媒体总爆出来某某奥运冠军街头卖猪rou等新闻,虽说卖猪rou也是正当职业。但总让人有种英雄垂暮的唏嘘之情。

    于是体总开始重视起文化课了,说是不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期末不及格还要补考。不得不承认,有很多运动员退役后生活艰难,在役期间运动成绩不佳,运动项目冷门,退役后没有合格文凭,谋生反倒成了一件难事儿。

    眼看这猴子急的毛手毛脚,眼含泪花,梅叶叹了口气,拿走了他的课本。

    “150分的试卷,上面有起码50分是最基础的送分题,有脑子就能做出来,再蒙几道选择题,把会填的都填满,想不及格都难。”

    没脑子的王嘉树:???

    感觉有被冒犯到,谢谢。

    明明是个初中生,拿着他的课本指指点点,但他不知怎么居然不敢反驳,只能垂头停训。可能,这就是来自于学霸的王霸之气罢。

    “语文,把选择题坐了,阅读题不会也要写满字,文言文就不要管了,作文,编够字数吧。”

    王嘉树点点头。

    “英语,基本是选择题,看得懂的几道做了,剩下的蒙b或c,作文,算了。”

    王嘉树继续点头。

    “文综,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前面选择题都填上,后面的材料题也写满,不会写就抄材料,改卷老师都会给几分的,及格也没问题。”

    王嘉树还在点头。

    “数学,明年补考吧。”梅叶摇了摇头。

    王嘉树:崩溃.jpg

    休息时间,两人在这头边压腿边看书,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姚英闲笑眯眯看着,颇为满意,扭头又去打他的排位赛去了。

    可能是因为内心不平,晚上下训,走在回宿舍楼的小路上,王嘉树总想搞点事,提议讲个鬼故事缓解考前紧张。梅叶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回应,也算是默认了。

    他把手机屏幕解锁,从下巴往上照,整张脸泛着幽幽的绿光,跃跃欲试地开始讲:

    “以前有个女人,是个严重的健忘症。”

    “后来,她死了,变成了一个健忘的鬼。”

    “有一天,她把自己的头忘在路上。”

    “头,骨碌碌,骨碌碌地滚走了。”

    “每天晚上,她都会拦住路人询问,‘请问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过路人感到肩上搭了一只手,一回头,就看到一个无头女鬼。”

    “嗷。”王嘉树假模假样叫了一声,周围砖瓦楼荡出轻轻的回声。

    他轻轻靠近梅叶,手缓缓搭在她的肩上,细声:“请问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梅叶一回头,看到一张泛着绿光的脸,呼吸一滞,反射性的按住那个手,一折。

    “啊——”惨叫声,“要、要、要骨折了。”

    “智障。”梅叶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次日早,她顶着鸡窝头醒来,眼前还在重复着昨夜梦里的场景:被一个无头女鬼追着逃亡,耳边回响着“这位小姐,请问你看到我的头了吗”。这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梦,对王嘉树的怨念值 1。

    一周后,成绩出来,不出所料,王嘉树几门科目擦线堪堪及格,除了数学。看着梅叶几乎门门满分的成绩,只觉欲哭无泪。暗念,世上有种人,运动天赋满点就算了,智商还碾压,上天不公啊。

    十一中,周老师看着手中的成绩单,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班里大部分学生都是体育生,成绩差是正常的,成绩好,那也不是她的功劳啊。

    年级第一被体育生拿去了,两个重点班的班主任脸色不佳,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的奖金,简直要怀疑这学生作弊,可作弊也拿不到这么高的分数,尤其是主观题,并没有标准答案。

    重点班老师愤愤,只能叹自己学生不争气,回去把班里学生又训了一顿,可怜梅叶,人没到学校来,却拉了一整个年级的仇恨。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对训练日常什么看法,因为一整片文不能一直写比赛,不然可能二三十章就完结了,穿插着写点训练日常,有小天使给点反馈吗?

    第十五章

    期末考后,就是寒假,年近了。

    大年夜跟情人节撞在了同一天,街上的人影稀少,只寥寥几个还花店还开着,写着“情人节玫瑰打折”。在大都市里工作的孩子们都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家乡的怀抱,像蚁群有条不紊地汇到蚁窝。

    到处都放假,只冰上项目不能,还要照常训练,因年前年后都有比赛,反倒是最忙的时候。

    梅母提前一天到达基地,来陪女儿过年。母女俩半年未见,气氛一开始有些凝滞。母亲进了宿舍,一打量,椅子上搭了几件衣服,门口七零八落摆了几只鞋,床上的被子也没叠,语气埋怨又带点亲昵:“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不会打理房间呢。”

    梅叶一笑,挨挨蹭蹭往母亲手臂上靠,说:“当然啦,以前有mama照顾嘛,当个小孩子就好啦。”

    长大后,母女分隔两地,越来越缺乏沟通,两人都不擅长表达爱,明明心里明白,却谁也说不出口。有过的担忧、关心,逐渐淡去了,手机铃声也不响了,只是逢年过节问候一声,平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明明是母女,为什么最后却像陌生人一样呢?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只能在病重的时候见面。

    于是,这一刻的亲近显得格外珍贵。

    梅母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里面有给女儿买的衣服、鞋子,本来还想买点零食,可是运动员的饮食需要严格控制,就算了。起身就去整理房间里的凌乱痕迹,叠被、扫地、拖地、擦桌子、倒垃圾。

    梅叶坐在椅子上,伸手在塑料袋里摸来摸去,翻出了五子棋、魔方、拼图、乐高等乱七八糟的玩具,不禁失笑,这是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呢。可是鼻子却有些酸,眼前也有些朦胧,起身帮母亲洗抹布去了。

    脉脉温情在室内流动。

    大年三十这天下午,队员们提前下训,好歹放个半天假,热闹热闹,凑凑过年的气氛。

    姚英闲家在本地,开了一辆车把两个学生和一位家长往家里带。自然就是梅叶、梅母和王嘉树。王嘉树的父母前几天来了一趟,他的家乡宗族观念重,大年三十还是回去陪家中老人了。于是他就落了单,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许多教练家离基地甚远,就一起在基地食堂凑了几桌,让队员们也有个地方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不能让孩子们在这个团圆的时候孤零零一个人,指不定会躲在哪偷偷抹泪呢。

    半小时车程后,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小区。几人下车,小心翼翼避过路面的冰,便利店门口右拐直行,上了三楼,就是姚英闲家。

    一个年约三十、身材娇小的女人打开家门,热情洋溢地笑着:“英闲,你回来啦。”

    她是单凌,姚英闲滑双人时期的女伴,目前在体育大学读研,两人早已升级为夫妻关系。这在双人滑中十分常见,毕竟男女双方每天要花大量时间相处,是训练,也是培养默契,又会有亲密的身体接触,不知不觉关系就近了。

    进门,两位面相和善的老人在门口迎接,双方寒暄了一通,才在沙发上坐下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窗内的人都是火热。

    主人招呼孩子们不必客气,随便吃随便拿。梅叶应付不来这种热情,王嘉叶倒是如鱼得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跟老人聊天,不一会就哄得他们眉开眼笑,恨不得当场认个孙子。

    梅母去厨房帮忙,两个女人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听到外面的笑声也舒展了眉眼。

    包饺子的时候,单凌叫孩子们去凑个热闹,王嘉树抹了一鼻子粉,馅儿放多了,大肚饺子合也合不起来。梅叶抿着嘴,取笑地看着他的笨拙手法。

    王嘉树感觉自己有点奇怪,旁边这个小女孩平常凶凶的,不大爱搭理人的样子,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也把她当小师姐哄着。这会儿穿着大红毛衣,放松了神态,明明是在嘲笑他,却让他的心跳砰砰,擦了一下发烫的脸颊,于是脸上红红白白十分好笑。

    众人围成一桌,欢欢喜喜地说着祝词,姚英闲趁此机会小酌几杯,梅叶和王嘉树不敢喝酒,只尝了几口橙汁,口里心里都甜甜的。

    围着电视看了会儿春晚,实在没什么意思,梅叶依偎在母亲肩上玩了会手机。电视里头唱起了《常回家看看》,王嘉树怪模怪样地模仿,电视里是一位女高音歌唱家,他就把嗓子挤得尖尖的的,声音还是上不去,惹得周围人捧腹。

    像个扯着嗓子的鸭子,姚英闲语。

    过了温馨的年夜,把母亲送走,梅叶又回到了枯燥而充实的训练日常。

    万众瞩目之下,世青赛近了。

    世青赛,全称世界青年花样滑冰锦标赛,有男单、女单、双人滑和冰舞四个项目,我国仅双人滑有两个名额,其他都是一个名额。

    三名教练领队,带着一群不安的少年,乘飞机,西行,往莫斯科去了。

    莫斯科在东三区,北京在东八区,时差5个小时,世青赛持续5天,根据本次赛程,几项比赛都在北京时间16:001:30进行,并不需要过分倒时差,算是一个利好消息。

    天色沉沉,西伯利亚的寒风仍在莫斯科恋恋不舍。众人全副武装,戴好帽子、手套、口罩,一下飞机,还是浑身一颤。

    领队名叫袁新,是双人滑包苞和梁浩瀚的教练,他们是去年的世青赛冠军,今年的目标是卫冕,整个队伍也隐隐以他们为中心。

    其他项目,也只指望着王嘉树能冲击一下奖牌。至于梅叶,纵然听说在训练四周跳,但第一次参加世界大赛,大家只当她是来涨经验的。大赛经验非常重要,在异国如何调整心态,出现失误了怎么处理,旁边的观众也都是肤色不同的人,对手都是全世界顶尖的选手,没有经验的人只怕两眼一抹黑。

    袁新带着几个队员走在最前面,梅叶缀在队伍的后头,望着陌生的机场,有几分感叹,好像又往梦想的地方,走了几步。

    “快点,别落下了。”袁新厉声喊道。

    梅叶快走了几步,旁边一个俄罗斯粗腰壮汉忽然改道,两人撞在一起。

    嘶——,她捂着小腿,被那人的行李箱撞到,一阵钝痛。

    那壮汉满脸横rou,快速说着什么,可惜她听不懂俄语,只觉被喷溅的口水滋了一脸,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侧面溜出,靠近了梅叶。那壮汉见她没反应,不知为何来了劲儿,挡在前面,激情喷口水,叽里呱啦一顿演讲。

    梅叶有些烦躁,一拖行李箱,往后撤,欲甩开这个壮汉。砰,又撞到了后面一个人。

    “梅叶,你在干嘛?拖拖拉拉。快跟上!”袁新不耐烦叫道。

    姚英闲见她被人缠住,过来帮忙,这才脱了身。

    “没事吧?”

    “没事,撞了人,只是听不懂俄语,被缠住了。”

    “跟紧,别走散了。”

    到了出租车上,脱下手套,摸口袋,掏手机。

    嗯?手机呢?

    衣服口袋没有,裤兜里也没有,总不会在行李箱里,拉在飞机上了?

    忽然回想起在机场的一幕,明明挺大的空间,一直被人撞到,明显不对劲,当时居然没察觉到,原来是小偷团伙。

    国外治安真差,梅叶后槽牙痒痒的,有几分气不顺。

    ******

    赛事正式开始前,会对选手进行分组和抽签。分组根据世界排名安排,抽签节目短节目出场顺序。

    王嘉树则抽到了男单第五组第3名,算比较有利的位置,但后面还有第六组和第七组的选手冲击前面的高分,仍然危险。

    “为什么麻生秀一还不升组?明明已经参加了两届世青赛了,去年已经拿过冠军了不是吗。”王嘉树抱怨着,想着还有美籍华裔的詹森和俄国的维克多,忽然觉得奖牌无望,心里的小人在咬手帕哭泣。

    “日本南单成年组几个男单都是当打之年,他去了也捞不到奖牌。”姚英闲耸了耸肩。

    女单有35名选手参赛,按世界排名以“566666”的方式分成六组。梅叶因为没有参加过大赛,世界排位低,被分在了第一组,抽到了第5名。在第一组算靠后的,但在所有参赛选手中极为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