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那又怎样，你见到一个能跟她同场竞技的选手了吗？”

    “阿芙拉短节目分数比她高吗？你就这么肯定了？”

    “得了吧老兄，但凡对花滑比赛稍有了解，谁对美加俄选手分数的水分没点数啊？”

    话语间，雷电劈碎了女郎的幻想，她艰难起身，神色癫狂，砸碎花瓶，撕碎信纸，翻箱倒柜，在床底找到情人的最后一个领带，扔掉！

    梅叶气喘吁吁，她几乎能听到胸腔里气体快速流动的声音，像个破旧的老风箱，跟不上身体运作。但她滑速不减，飞快从观众面前掠过，两腿形成一个八字，屈膝，右足刀齿点冰，起跳，是菲利浦三周跳（3f）！

    鲁普半周（1eu）接上。

    再接，萨霍夫三周（3s）。

    女郎的白色睡裙在空中转出柔美的弧度，所有视线都紧紧粘在她身上，不能自拔。

    三周转毕，右脚外刃落地，浮腿在空中划出大半圈，梅叶以极舒展的姿态滑出，冰面留下一道白色浮痕。

    掌声骤起，还未息。

    梅叶先是乔克塔步，接转三，右足后外刃起跳，左足刀齿利落点冰，再度起跳，这是后外点冰四周跳（4t）！

    她高高跃起，刀刃离地足有半米，令人惊异，这已经是第七组跳跃了，还能完成这个高度，她是外星人吗？

    甫一落地，再度摆臂，屈膝蹬冰，左足又轻巧点冰，快得简直让人看不清她是如何借力的。

    啊，可惜了，落地不稳，双手扶冰转身，这个失误非常明显，果然，还是体力不足了吗？

    梅叶感觉非常不妙，倒不是体力问题，而是，刚刚扶冰时她清清楚楚听到布帛撕裂声，左肩一松，她反应迅速，捂住肩带。这套考斯腾，只是简单的吊带短裙设计，只是肩带比较宽，足有3cm，裂开后只剩下不到1cm，堪堪挂住。要是完全裂开，很有可能走光。

    考斯腾是运动穿着，弹性极佳，很少出现问题。但梅叶的服装是几个月前做的，她最近又长高了，衣服有些变紧，本想着赛后再换一套，没想到忽然出了问题。

    不管了，只剩下最后15秒了，走光就走光吧。

    观众们发出阵阵惊呼，噢，这位选手出现服装问题了吗？这样不管真的可以吗？

    梅叶移开右手，身姿倾斜，撕裂的肩带边缘在大屏幕上清晰可见。脚下切换成简单滑行，稍事休息，一吸一呼，与钢琴的节奏稳稳呼应。

    简单滑行，字面意义，真就是简单的滑行，只有几个双足步伐衔接，简单得令人发指。但诡异的是，就是这么简单的滑行，几个蹬冰、换刃，不需要复杂的编排，任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来她区别于所有人的流畅与精妙，轻轻松松，裙摆浮动，翩然而过。

    最后一个跳进旋转，躬身转，换足，变化形态，起身，接，i字旋转。

    i字旋转，也是女单专用旋转，要把浮腿掰到脑袋边，双腿呈i字，即直立劈叉加旋转，对柔韧性要求极高。

    梅叶在女单中身高极为突出，可说鹤立鸡群，长腿一抬，再加上冰刀，这个i字，绝对两米有余，根本就是直插云霄。

    愤恨，激怒，哀泣，埋怨。

    负心人，负心人！

    我美貌仍在，珠宝未尽，对你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既然要走，为什么不把所有东西带走？

    同居之所，处处是你的痕迹。衣橱里还有你的西装，鞋架上还有你的皮鞋，洗浴间还有你的毛巾，更别提牙刷、烟头和地面掉落的金色卷发。

    可这些算什么呢？最重要的还是回忆。你的甜言蜜语仍在流淌，你的急促喘息还再回响，你的温柔笑靥未曾远去。

    夜莺啼血，鲜红的玫瑰绽放，晨光乍入，微风轻拂，花瓣一片片凋零。

    让我来，来消除所有痕迹。

    不错，留我一人，孤独死去吧。

    旋转，骤停，嘶——，肩带彻底掉落，梅叶无望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伸手，流水于指尖逃逸，什么也没留下。她轻轻歪倒，手臂抵着脸颊，侧身伏倒于冰面，缓缓阖上了双眼，仿佛，失去了温度。

    “喂，喂，她没事吧？不是晕倒了吧？”

    “哎，一看就是演出来的呀。”

    “可她不是生病吗？昨天滑完就跪下了！”

    “但她今天状态有多好！情感释放比昨天更激烈！”

    “这才令人担心啊，自由滑更累，质量还比短节目高，她能承受吗？”

    “老兄，你如果担心，你就自己上冰场吧，别在这里唠叨了。”

    “我这不是上不去吗？”

    ……

    “太棒了，mama，这个jiejie一定会参加冬奥会的吧？”

    “是的，宝贝，她一定是他们国家最优秀的选手。”

    “那我能去看比赛吗？”

    “嗯，这得看我们抢不抢得到门票，冬奥会花滑的门票非常抢手。”

    “真的吗？”

    “是的，如果能抢到，我们就带上你哥哥一起去看。”

    “好耶，好耶！”

    不知道别人的看法，梅叶只觉得冰面太冷了，赶紧起身，捂好掉落的肩带，向观众致意。

    姚英闲刚要上去迎人，就被刘教练一屁股挤开，后者喃喃自语：“华丽哀婉，不得了，不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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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刘教练扯着姚教练的外套, 语重心长：“不容易啊，不容易。咱们国家的单人滑，国际赛场上, 内容分突破80都少见，这回她能破90，是历史性的一步啊。这也算打破封锁了是不？”

    “小姚啊，这套节目你得跟运动员好好磨，我很看好, 拿到冬奥会也是稳的。”

    小姚能说啥？他能说, 这风格, 他也没见过吗？还真就今天第一次见, 怎么忽然就从少女变成少妇了，谁能给他个解释？结尾那个趴伏的动作他也没设计过，梅叶不怕冷吗，感冒会加重的吧。

    此外, 他还想提议换节目呢，现在他敢说？这不得被主教练一巴掌扇回来？

    要说什么风格在国际赛场上受欢迎？其实没有唯一的答案，你可以优雅高贵, 清丽自然, 活泼欢快, 裁判们各有偏爱，技术合格的情况下，总体打分大差不差。

    但悲剧, 绝对是欧美文化中不变的主题。最初，只有悲剧才能被称为戏剧，喜剧只是市民茶余饭后的娱乐，虽然由莫里哀发扬光大, 受路易十四官方扶持，但也最终只能屈居于悲剧之下。

    在花滑赛场上，这个欧美国家拥有绝对话语权的领域，能做到合格地诠释悲剧，在裁判心里，选手已经占得先机。

    裁判席上，各人正在权衡节目内容分。道安不经意地瞥了眼两边人的表情，啧，一个个眼睛直得，就不能收一收你们的欣赏吗？这个滑行，我打个9分，不过分吧？这个表演，8.75分吧？这么深的用刃，精妙的步伐，衔接给个8分我都亏心！

    他边摇头，边打分，想着，待会给阿芙拉也打高一点，总能追平的，一两分嘛，不碍事。

    最右侧，科斯特纳撩了撩额发，作为一名意大利裁判，与此次美加交易无瓜，她爽快给分，就没有一项低于9分的，甚至滑行给到了9.75分，剩下0.25分是对年轻选手未来的期待。

    她自从在网上看到梅叶的比赛视频，她期待很久了，此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谁说非得等选手资历足够才能提p分呢，真是老掉牙的说法，isu领导该换人了，水平到了，该给就给！

    9位裁判，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梅叶的p分出来了——90.69分。节目内容分总分100，能拿到90，已经十分罕见。今年来因为四周跳不断涌现，男单内容分也水涨船高，该说，这股风终于也刮到女单选手这边了？

    技术分早已给出，梅叶完成了三个四周跳，旋转定了三级，步伐定了四级，拿下了毫无疑问的高分——85.29分。

    计分板上，梅叶再次跳到第一名。

    总分：175.88

    技术分：85.29

    节目内容分：90.59

    有观众看见分数，傻傻愣住，旁人顺着他的目光过去，旁人的旁人再顺着旁人的目光过去，逐渐，现场逐渐陷入一片寂静。

    保持了5年的自由滑世界纪录，这就破了？

    原世界纪录169.72分，由俄国退役女单维多利亚保持，突然跳到了175.88，这个差距可不小。正常人破纪录不应该突破零点几分或者一分，挤奶式缓慢上升吗？这就一下跳了六分以上，闹呢？

    更可怕的是，曾经的世界纪录，技术分为72.42，节目内容分则为96.8，仅p分一项，在女单普遍受限的情况下，她拿到了划时代的高分，对手难以复制，那也是维多利亚发挥极好的一次表演，因而多年不曾告破。

    而梅叶，则是靠着技术分硬刚纪录，把自由滑的难度一下从0~1个四周飞跃到3个四周，完全是大跨越式的进步。

    每个人都预料到，今年女单自由滑纪录是必定要破的，年轻一代们的技术分都已经开始摸到80分的门槛，只是因为由滑行技术、表现力不足等缺陷，她们的节目内容分都只是堪堪突破80而已。本赛季女单自由滑出现160 分值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已经有无数媒体以“黄金一代”称呼本届选手了。

    所有观众都在期待打破纪录的一刻，期待着一位选手来创造历史，终于，梅叶出现了。

    这样的跳跃难度，这样的高级表演，她能顺利完成这个节目已经是一种胜利，在场的观众早以隐隐预感到什么，但真正目睹和想象是绝不一样的，这种参与历史的兴奋感，让人忍不住呐喊、拥抱。

    还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我们已经看见了命运所指向的未来，这位年轻的女单，她的技术还在持续完善，她的内容分至少还有5分以上的提升空间，这意味着什么？

    下一个纪录对不对？

    谁敢说不对！

    等等，下一个？

    不对，是这一个！

    短节目：90.15

    自由滑：175.98

    合计：266.13

    总分纪录再度刷新！从258.72分，突破了7分以上，又是一次大幅刷新！

    至此，本赛季，女单短节目、自由滑及总分纪录全部告破，纪录保持者均为现役中国女单——梅叶。

    等分席的摄像头对准了梅叶，她正与教练击掌庆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与喜悦。

    此刻的阿芙拉正在场上做最后的热身，四周热烈的欢呼几乎要将她灼伤。不可以，观众的注意力都在梅叶的分数上了，没有人，没有人会关注她的演出。

    这气氛让她喘不过气来，不行，必须做点什么来挽回。

    她深吸一口气，压步提速，快速起跳，轻盈地完成了一个4t，四周欢呼声渐弱。

    再来一个4s，掌声渐起。

    还有一个4f，掌声渐高。菲利浦跳，向后滑行，左足后内刃起跳，右足刀齿点冰，顺时针旋转四周，右足落地，成功落冰！

    不对，落地的那一刻，阿芙拉脚踝一抽，不能施力，她放下浮腿，两脚落冰，堪堪稳住，没有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