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据说那个梅叶还要继续参赛呢,应该伤得不重吧。”

    “是啊,怎么没把她也摔到医院里去呢。”

    “真是的,来首尔比赛也不乖乖退让,那么大的场地还不够她滑的,跟崔灿珠发生碰撞,这一定是个很傲慢的人。”

    “当然了,这可是现世界纪录保持者,浑身傲气,想着所有人活该给她让位呢。”

    “哎,刚刚还被担架抬走,她不叫救护车?”

    “说不定是信不过首尔的医院呢?”

    “怎么,生怕我们害她?真是小人之心。”

    “说不定硬抗着比赛,为了四大洲的金牌连命都不要了呢。”

    “哟,伤成这样还能拿金牌?你别说笑了,我们恩星才是最优秀的女单,这些人都应该为成为她的垫脚石而感到荣幸啊。”

    “没错,不退赛也好,她肯定会狠狠摔倒,就让全世界看看她狼狈的模样吧。”

    现场的观众席上,可不止有韩国人,梅叶这两年的表现可为她争取到了一批忠实的冰迷,不论走到哪儿,都有人追她的比赛。于是,观众席中就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景象,有一撮人离开了座位,再没回来过。

    花滑观赛礼仪有明确要求,要认真看选手比赛,用掌声鼓励或者赞美选手,就算去卫生间,也只能在选手换人的时候稍事整理,而这一撮人,满腔怒火,已经不顾观赛礼仪,个个都像屁股扎了针,没法安坐,陆续离场。

    过分,太过分了,在梅叶起跳的时候多次干扰,甩开也没用,冰场就这么大,总能再滑到一起,最后直接明晃晃的撞过去,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是故意的。

    急躁、愤怒得跺脚,其中,有几人已经摸到了中国队的工作人员,殷勤打探梅叶的伤情。

    “啊,梅叶,她还好,请不用担心。教练组还在讨论,她自己表示还想继续参赛,被主教练打回去了。”

    “什么?继续参赛?”一人瞪大了眼,声调抬高,颇为尖锐,握住工作人员的手,狠狠摇了两下,嘱咐着,“参个p的赛,这么黑的比赛不配请meimei来。请拿根绳子,一定把她绑好了,千万要退赛,身体为重啊,我们还想再看她以后几十场几百场的比赛呢,千万不能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另外几人急急应是,小鸡啄米式点头,千万要让她保重身体啊,四大洲不是事儿,一块金牌而已,我们不缺,大满贯也是迟早的,韩国的四大洲我们看不上,明年再战也不迟。

    工作人员失笑,只得应是,不然今天要被缠住没法脱身了。

    四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在花滑圈影响力不低,在网络上也有实时转播,梅叶的粉丝也都守在屏幕面前,刚才那一幕,牵动了所有粉丝的心。于是,现场的冰迷们手机叮铃铃响动,不停有电话拨进,有的是朋友,有的是神通广大的陌生网友,但都几乎都是来打探梅叶伤情的。

    于是,这些人的表情千奇百怪,有人一脸心疼的跟电话倾诉,有人一脸愤怒地咒骂韩国花滑,有人呜呜哭泣不能自控。现场各个角落站满了接电话的人,一时间热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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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请来自大韩民国的裴恩星选手上场。”

    广播响起, 一位紫衣女单走上冰面,鼓励性的掌声一波接一波。

    裴恩星难以形容她的心情,最强的竞争对手受伤, 受益最大的就是她。当然,她是很渴望一枚金牌来宣告自己的回归,但她也十分明了,梅叶受伤,很可能并不是什么意外事故。

    不过, 体育圈本来就不是常人想象的那么干净, 不是吗?你该习惯这些的。

    “恩星啊, 你一定要赢。”

    “你拿过金牌的, 一定可以再拿一次,不是吗?”

    “路上的阻碍我们都会为你铲除,不要回头,向前走。”

    “终于回归赛场, 要一鸣惊人才行。”

    “再输就不要回来了。”

    “抓住这个机会。”

    “你要意识到自己肩膀上的重担,不要辜负全体国民的期望。”

    “你知道,我为了你的花滑事业, 都付出了什么吗?你输了怎么对得起我?”

    脑中各色画面闪现, 耳边掠过混杂的人声。

    贝尔曼旋转, 她的脖颈高高扬起,轻轻眨眼,脸上滑下一滴泪, 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你没有回头路,必须往前。

    可是,都是你的错,犯下大罪, 留下不可洗净的污点,还实力不足,未战先怯,所有人都对你没信心,才会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你不配站在这里,都是你的错。

    裴恩星,你该下地狱。

    “恭喜裴恩星选手短节目获得82.23分,目前全场最高分。”

    *****

    刚刚梅叶后知后觉地流了鼻血,被老赵珍重地收集在绷带上,包在脑袋上,远远看着,下巴和额头还会渗出血色,瞧着受伤很严重似的。

    绷带严严实实,梅叶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说是透气绷带,都是假的,要是绑上两天,说不得就要烂脸。

    她努力地把嘴巴周边的绷带扯开,漏出一个口子,慢条斯理地扒了一根香蕉,小心地从绷带开口伸进去,小口小口啃食。作为运动员,赛前补充能量是基本,对现场发挥很有帮助。

    “我总不能就这样上场吧?行动不便啊,都不敢大喘气。”她口齿不清地问。

    姚教练瞥了她一眼,说:“先绑着,吃完了,你出去溜一圈,让所有人都看一遍,上场前再解掉。”

    行吧,她小口小口吞咽,服从组织安排。

    顶着木乃伊脑袋的梅叶终于出门了,磕磕绊绊,一摇一晃,一走一顿,右脚尤其不便,走出了一步一个刹车的效果。

    那叫一个万众瞩目,像围观大熊猫一样热闹,有人探寻、有人质疑、有人心疼,别的倒没什么,就是那些个粉丝红彤彤的眼睛让梅叶有点罪恶感。

    糟心哦,这些个人怎么哭成这样,一副比她还疼的样子。别闹,认真你们就输了。

    “呜呜呜,天杀的韩国队,meimei都包成这样了。”

    “啊啊啊我鲨崔灿珠一万遍。”

    “伤成什么样了,这么严重吗?”

    “脑袋没磕坏吧?”

    “怎么还不退赛,快回国看医生啊,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还可以看到血色,太疼了吧。医生,医生人呢!”

    “为什么meimei要遭受这些,气死我了!”

    姚英闲顶着凝重的表情,扶着梅叶,缓缓挪向选手休息席,小心翼翼把她安置在椅子上,动作珍而重之。

    梅叶默默吐槽,教练原来演技这么好吗,不转型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工作室应该把教练一起签下来,大家一起赚小钱钱。

    刘教练用余光瞥了他们一眼,气哼哼地转身,倔,你就倔吧,本来退赛也亏不了什么,一次四大洲而已,他还不看在眼里,但运动员自己坚持,教练组也只能支持。这小脑袋瓜,真是拧不过来。

    “小姚,过来。”刘教练皱了皱眉,招呼一声,“怎么包成这样,你当拍电影呢?”

    “越夸张越好,反正梅叶摔倒时候有多惨,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让大家都看看,他们下手有多黑。”

    “主办方那头说,崔灿珠伤得更重,已经送到医院了。已经协调过了,他们坚持认定这是意外事故,不过愿意承担梅叶的医药费。”

    “意外事故?呵。”

    “主办方不可能判定故意伤害,打死他们也不会认。我调了录像,那个运动员做的还算隐蔽,是侧身滑过而不是正面迎去,没有明确的证据,我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认了?梅叶可不会认下。”

    主教练摇了摇头,状似叹息:“年轻气盛,真是年轻气盛。那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梅叶坐在椅子上,默默把耳机戴好,屏蔽外界声音,脑中浮现短节目的动作编排,一个个复习一遍。

    冰面上,日本选手酒井纱希刚完成了阿克塞尔三周半,场上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接上y字旋转,开度极好,完美展现了她优越的柔韧性。

    在梅叶看来,酒井的节目质量与裴恩星不相上下,甚至难度要更高一些,但出于主场优势等不可言说的原因,前者的分数稍低,只拿下了80.86的分数,目前位居第二。

    广播声再响:“下面有请中国选手——梅叶登场。”

    该她上场了。

    观众席骤然爆发出一片嘈杂议论与抗议声。

    “什么?梅叶没有退赛吗?”

    “不可以,mama不允许!”

    “爸爸也不允许!”

    “我靠,都包成这样了,还上场?”

    “好像是梅叶自己坚持上场。”

    “我不懂,为什么不退赛!她撞傻了吗?身体不比一场比赛重要吗?难道要断送运动生涯吗?”

    “这是属于运动员的坚持,我支持她。”

    “呜呜呜,我也支持。”

    “这会不会是meimei的最后一场比赛?啊?”

    “嘤——不要啊。”

    “我还想再追100场呢,呜。”

    粉丝们心里难过,悲观的人已经把这场比赛当成她的退役之战了,但大家也隐隐明白梅叶的坚持,这就是我们meimei能走到今天的原因,不是吗?meimei可不是养在温室的花朵,她是在艰难险境杀出重围的战士,不,在他们心中,她就是唯一不败的战神。

    重重目光之下,队医解开梅叶的绷带,只在额头和下巴处留下两圈,血色渗透,颇为壮烈,观者无不静默,心头升起敬意。

    现在梅叶是什么状态呢?

    准确说来,不在状态。

    狠狠的碰撞,没有留下严重的外伤,但以大脑的精密,难免受到影响。往常,赛前准备时间,她都倾向于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不人交流,可以听音乐,或看对手的表演。总之,把自己隔离在热闹的世界之外,排除一切干扰,脑子会清醒很多。而今天,她故意与教练笑闹,呆在人群中间,像在刻意展示自己的正常。

    她有种半梦半醒、似真似幻的感觉,难以描述,但非常微妙,就像,与现实世界有一两秒的时差,眼前的景象时而黑白、时而多彩。

    那个孤高的身影,往冰面一站,仿佛屹立于雪山之巅。

    特雷门琴声回荡,长笛轻轻应和。刀齿轻轻点地,她已经远去。

    悠悠万古,茫茫天宇,神在徜徉。

    这是她身体倾斜度最夸张的一场表演,随时随地看着都像要失去平衡,跌倒在冰面,所有人都为她提了一口气,但她就像一个不倒翁,左右摇晃,又闲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