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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李成本想拼死攻下县城,但这时,他收到来自“渤海郡热心商人”消息,消息说王浚手下的辽东太守已经准备趁自己后方空虚,去抄他老家了——这消息太关键了,李成见事不可为,也不想挑战段部的骑兵的战力,飞快退走了。

    王浚哪吃过这样的大亏,立刻命令手下鲜卑带兵冲杀,定要拿下那小儿首级。

    但段部鲜卑从数百里外回防,本就兵马疲惫,追自然是追不上的。

    王浚极为愤怒,对着段务勿尘就是一番口吐芬芳,把这位大将军骂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

    一番发泄后,王浚又问起可曾与慕容鲜卑交手,胜负如何?

    段务勿尘回答说慕容氏似乎早有准备的,大棘城防深严,他在城下驻守几日,找不到破绽,又听说东夷军来袭击刺史,所以没有打,就急忙回防来救了。

    其实是肖姑娘已经把段部和慕容拉到一个桌上牵起了一条利益线,两边都不想损失,所以准备拖一拖,再交一下手算是交差,谁知道天都助他们,这不,东夷军一过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得不打慕容氏,直接回来,还有救主之功。

    王浚神色听后,神色中的愤怒全然消退,对着段务勿尘一番宽慰表扬后,便让他退下了。

    等自己的鲜卑手下退去,王浚这才勃然大怒,愤而将手边的上党青瓷杯重重砸在地上。

    他已经可以肯定,段部绝然与慕容氏有勾结,甚至这次他的遇险,也是段部一手策划的!

    否则,自己那老对手东夷校尉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行踪,怎么可能知道他身边的亲卫数量,而段部的回防怕也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联手东夷军要他性命,只是自己的幽州嫡系也同时赶到,这才摆出了救援的架势!

    他自己问对段部鲜卑百般优容,不但让他们劫掠邺城,还将女儿嫁过去,最近更是准备请封他为大单于。

    而如今,他居然勾结了东夷李臻!

    幽风吹过厅堂,他细长的眼角微微眯起,几乎是瞬间,就已下了决断。

    段务勿尘,不能留。

    ……

    很快,王浚带着段氏鲜卑的大军回到自己的大本营蓟县,然后便开始对对段务勿尘与诸子一番封赏。

    接着,他宴请段氏一族所有头领,准备将自己的孙女继续与段氏结亲,让他带着家中儿子前来挑选。

    段务勿尘不疑有它,带着他的儿子段就六眷、段匹磾、段文鸯、段叔军、段秀,侄儿段末波、段牙等,一起前去赴宴。

    ……

    亲自来到蓟县苍秀儿收到消息时,都在叹息这真是太整齐了。

    肖晓晓坐在一边锉着光泽的小指甲,闻言笑道:“这有什么,王浚家不也一样整齐么?”

    第101章 毫无难度

    王家的宴会极为豪奢,山珍海味无一不全,很多后世拿出来就得十年起步上不封顶的野生动物,却可以在这席上吃个痛快。

    更有一些专门用来撑面子的奇菜,比如用人奶喂大的羊羔、用蔗糖蒸出的粥这些噱头。

    上党的产品在这里都是日用品,每个客人都有陶瓷餐具,每人都有浓缩过的葡萄酒,还有茶水之类,反正一个字,贵!

    至于宴席上每人两三个美女伺候更不用说。

    王浚今年六十多岁,身材精瘦,一老脸沟壑纵横,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阴狠感,因为他小时亏空太过,所以身材不高。

    如果人生是一本书,他就是一本草根逆袭文的主角,因为他出身相当低了,母亲只是当年出入他父亲公府的一个送菜女,连婢女都不是,在一次意外中,怀上了他。

    连他父亲都看不上这么一个私生子,到死也没把爵位传给他,只是他家族的亲戚不愿意爵位中断,才想办法扶他继承了公爵之位,这种身份当然得不到权贵世族的看好,但这位硬是在乱局中闯出一片天地,成为如今封疆大吏,若是说天下谁的军势最强,他手下的鲜卑铁骑是公认的第一。

    这一路有多少勾心斗角,背叛杀戮,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他绝对不能容忍段部鲜卑的背叛,甚至,他必须解决其中的问题,不让这把刀伤到自己。

    那么,在段氏之从重新找到扶持之人,就变得极为重要。

    他已经联合了段务勿尘的弟弟段涉复辰,这人是他早早在段部鲜卑中埋下的钉子,只要杀了段务勿尘一家,他有的是办法分化瓦解段部鲜卑,将这只鲜卑铁骑全数并入他治下嫡系。

    思及此,坐在主坐上王浚笑容更加和蔼,频频举杯,够向众人,气氛越发热烈。

    段务勿尘一家畅快痛饮,同时向自己的主公一一介绍着自家儿郎,把长子次子幼子还有侄子都夸的天上少有地下全无,吹捧他们是如何能征善战。

    王浚也听得很认真,不时夸赞两句。

    段务勿尘便又说这都是主公您英明,能在您治下,是我段氏之幸。

    就在这时,王浚突然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勾结李臻,袭杀于我?”

    段务勿尘酒意正浓,却突然被如此惊天一问,刹时如坠冰窟,整个人都被惊呆:“主公何出此言?”

    王浚一声冷笑,猛然自袖中甩出一封书信,掷于地上:“这是辽东太守临死前亲自送出的秘信,他与你无怨无仇,难道还要冤枉你么?”

    段务勿尘慌忙上前拿起书信,颤抖着展开,愕然发出信中笔记与自己相同,还有他们段部的印信。

    “不,主公切不可中了敌人离间之计,这非我所为!”

    “来人,给我将段部一家拿下,听后发落!”

    王浚怒道。

    顷刻间,旁边屏风后埋伏的侍卫瞬间涌入,段氏一家虽然善战,但这次赴宴未带兵刃,根本无法反抗。

    段务勿尘左右环视,见周围至少有数百带甲执刃的兵卒,黯然束手,不敢反抗。

    段务勿尘一家被擒的消息很快传到两个始作甬者手中。

    “你什么时候假冒的信?”肖妃啧啧赞道,“居然都瞒过我去,没见你勾结什么辽东太守啊。”

    两相合作时,她只看到苍秀儿去和东夷校尉联络,这个历史里有记载的脱粉回踩将领与苍秀儿一拍即合,确定消息为真后根本不用怂恿之类的程序,立刻让儿子去杀王浚,不带一点犹豫。

    但辽东太守是王浚的人,根本不可能帮苍秀儿传信,伪造信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里的将领之间都有暗语,不知道的人根本伪造了也没有用。

    苍秀儿喝着茶看着消息,微微一笑,从容道:“我根本没有假冒过信件。”

    肖晓晓瞬间想通其中涵义,一时不由得可惜道:“这飞鸟还未尽,便做弓藏,真是惨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段务勿尘勾结外人判乱这事,根本没有证据,只是王浚的猜想而已,但找不到证据,王浚会觉得这是自己胡思乱想吗?

    不,他只会觉得段务勿尘隐藏太深,会更加戒备猜疑,对于这种用阴谋害人崛起的枭雄,宁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所以,信是王浚伪造的,用来平定的人心,免得属下离心而已,毕竟段务勿尘也是有大功于他。

    “王浚只是抓住他们,暂时不会杀了他们。”苍秀儿笃定地道,“段务勿尘在段部威望日高,骤然杀死必定人心浮动,所以会暂时只囚不杀,而接替段部的将领将军队掌握之后,才会杀死他们。”

    “但这之前,怕是要吃点苦头,”肖晓晓微笑道,“比如,屈打成招什么的~”

    “呵呵。”苍秀儿笑而不语。

    “你不只想杀王浚,还想要段部鲜卑吧?”肖晓晓想着对方的cao作,感觉这样玩也很有趣,“胃口不小啊。”

    “段部鲜卑还是很有用的,”苍秀儿肯定着他们的历史意义,“虽然都是胡人,还是有不少忠勇之士,历史书上记载西晋灭亡后,那些世族献媚于胡人,反而是这只鲜卑一直在北方帮助义士,帮着收拢汉民,尊崇东晋的召令,就是脑子太不好使了些。”

    而且渤海肯定要有自己的士卒,不能总依靠冀州的丁绍来背书,否则守着一个郡的地盘,太没意思了。

    “你需要我的帮助。”肖晓晓嘻嘻地道。

    “不错,但是不急,火候没有到。”苍秀儿嗯了一声,“要等王浚折磨死几个段家人,再去把他们剩下的救出来,等他们走投无路,才会忠心于我。”

    顺便清理一下,段氏那一家人里有几个反骨仔,但还有几个能打又忠心的,如段文鸯这种现在是少年,很快是猛将,还特别听话忠心的孩子完全可以留着自己用啊。

    “那王浚一家,你要怎么收拾?”肖晓晓好奇地问。

    苍秀儿眨眨眼:“我救了段家的孩子之后,当然不能阻止他们为父报仇了。”

    ……

    于是310年的九月,幽州段氏之变很快传遍北方。

    王浚以段务勿尘勾结东夷校尉李臻意图作乱为名,将其一家下狱。

    东北的李臻锅从天降,莫名知道自己有这能耐,不但没有否认,反而乐得火上浇油,看他自毁长城,于是找人捉刀一篇檄文,把王浚幼年出生卑贱、青年残杀忠良、中年叛主害晋、老年割据自立等等恶事一一历数,他曾经是王浚的好友,对方干过什么事情简直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想怀疑都不行。

    然后还在末尾表示,就你干这事,人人得而诛之,你杀得了段氏,杀得了天下人么?

    王浚看完檄文后,气没气不知道,但立刻下令将段务勿尘一家斩首。

    就在这时,王家却突然发大火,那火从王氏官邸的四面一起燃起,奇异之极,水浇更旺,极难扑灭,一时间,几乎整个蓟县的士卒都被调去救火。

    待得火焰扑灭之时,狱牢中的段氏一家已然不见。

    王浚大怒,立刻封城大搜,却一无所获。

    ……

    城外商船之上,第一时间逃出段务勿尘正在接受上党医生的精心治疗。

    苍秀儿一身男装,看着段氏兄弟伤痕累累,凄惨悲痛的模样,叹息一声:“你们也来上些药吧。”

    段家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猛然抬头,凝视着苍秀儿,宛如一只戒备的孤狼,怒声道:“你是谁,无缘无故为何救我等,这次冤杀我段氏,可是你们所为?”

    啧,这直觉可真准,苍秀儿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便听那榻上猛然传出一阵咳嗽。

    奄奄一息的段务勿尘嘶声道:“文鸯,不可对恩人无礼。”

    苍秀儿叹息道:“将军想明了?”

    段务勿尘惨然道:“自然,这世间,能拿出那种铁证,除非吾等真做过,就只有王浚能做到了。”

    苍秀儿点头,随即正色道:“吾乃渤海苍秀,救下将军,只是想给王浚添些麻烦,让他勿要上心渤海之地罢了,将军不必记恩。”

    “听过先生大名,”段务勿尘断断续续地道,“你是上党之人,不过年余,便将渤海治下安定足食,王浚亦称你大才,当为国士无双。”

    “国士算,无双可算不上,”苍秀淡定道,“将军身受重伤,难受车马劳顿,若想回辽西,还要三思,王浚在蓟县至辽西一带广布人手,危险重重。”

    段务勿尘强打精神,供手道:“还请大人相助吾儿,若能夺回段部,吾族必唯上党马首是瞻。”

    “将军言重了,”苍秀儿叹息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您不说,我也会相助的。”

    她虽许诺了,但段务勿尘并未放心,他疲惫的眸光仍然紧紧盯着她,仿佛还在等着什么。

    “将军安心歇息,吾已有舟船准备,会顺海河面入渤海,绕过王浚重兵,自海路而至辽西,”苍秀正色道,“侍得将军重掌段氏,再做打算不迟。”

    段务勿尘这才垂下眼帘,表达感激。

    苍秀话已说完,便不再打扰,告辞离去。

    “陆眷,你过来些。”段务勿尘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