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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节

    这张是前些日子的报纸,头条是一名叫邵君的女将攻占城池后,选吉日与她的下属并竹马刘遐成亲,并且在三日婚假后披挂出征,拿下淮河重镇寿春,让晋室的淮河防线全数崩溃,升任加薪成亲,妥妥人生赢家。

    “呀,都成亲了,还能当将军么?”侍女比夫人还惊讶地叫了出来,忍不住看了主子一眼。

    她家夫人李秀,在十六岁时,身为宁州之主的父亲病死,叛军围城时挺身而出,当时外无援军、粮草耗尽,夫人敢为人生,烧鼠拔草为食,又带兵出城,几番抢掠了叛军补给,在绝境之中扭转败局,守住了宁州城,当时的晋帝闻此事后,下诏任命夫人为宁州刺史,这可是前无古人的功绩。

    但结果夫人治州三年,明明夷人肃服,她的兄长却从洛阳过来,以她为父守孝三年已过,不应再拖延婚约为由,接替了夫人宁州刺史一职,让夫人远嫁到蜀地王家,兄长李钊则顺利接任了宁州之主,结果夷人立刻复叛。

    后来蜀地战乱,王家不得不迁移至宁州,明明朝不保夕,却都不愿夫人出征从军,说是夫家尚在,断无让女子出征之理。

    李秀看了的那文章许久,突然间绽放了笑意。

    “走。”她骤然起身。

    “去哪?”侍女困惑地问。

    “去见卫玠。”李秀平静道。

    若她还是宁州刺史,必能以女子之身,立于北方朝堂之上,这并不难,宁州有不少的夷将,都是她的旧部,夷将也不看男女,只看收利益。

    七年前,那些人逼她远嫁,削了她的兵权,她无力反抗,因为家族都支持嫡子,不支持她一个女子,只她一人,在复杂的宁州纵然能一时称雄,但时间长了,没有家族依托,依然只有败亡一途。

    可若真能有北方支持,她有把握重成宁州之主。

    “啊,为什么要去见卫玠郎君?”侍女红了脸,想到前一日在街旧凑热闹拿手绢包着小石头砸向铁皮马车的自己,可惜马车有棚顶,扔不到卫公子怀里。

    “求见渤海公,寻他最快。”其实最快的是单丛事,但据她所知,单丛事那里从来不近人情,不如走卫夫人的路子。

    卫氏家族倾塌已久,若想复起,也需要强援,卫玠不会不懂这一点,他只需要付出一点人情。

    而如今世家最有可能见到渤海公的,便是崔家和卫玠,但崔家已经不稀罕强援,能有可能帮上忙的,便只有卫公子了。

    侍女一脸茫然,但又兴奋地跟上去了。

    ……

    魏瑾翻看条例,律例条文素来最为枯燥,不过因为提出的人总是自带背景故事,看起来反而有几分趣味。

    在这些使者的帮助下,肝娘孟岚建立的部门顺利收集了大量情报,包括先前一直打不进去的南中、宁州、成汉、关中都有了一些基本了解,对当地的势力和地理皆建立起了模型,如果顺利的话,可以用商队继续安插探子,为一统天下做准备。

    修法的主干已经基本完毕了,比如土地政策,比如官吏选取,先前虽然一直推行,但未在法理上确定这些政策。

    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观望的世家了也好,寒门也好,在法条出台后,都不会再想着恢复举荐和中正制。

    以及如今地广人稀,大量世家南迁,留下的都是无主地地,是推行土地国有政策最容易的时候,而且这个政策也不是后世才有的,秦朝和萨珊波斯早就用了,后世唐朝的均田制也是类似,但可惜的是后来他们土地跟不上人口增长速度,自然就崩解了。

    而后世能成功,工业化对失地人口的容纳性功不可没,再说了,就算是唐朝,那均田制也已经推行了近两百年,而自己建立的国度如果两百年后还不能工业化,被灭了也不冤。

    在这种大事之下,宁州凉州的那些要求就显得很无足轻重,那里偏远州郡,矛盾尖锐,冲突不断,属于投资一万能换八千gdp就算赚到的地方,可惜先答应着条款,回头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正思考着,单谦之拿起一封书信,面带微笑,递给老板。

    “直接说。”魏瑾正忙,接了就放一边,懒得看。

    “卫玠说他如今如今大病初愈,便门庭若市,客来不断,苦不堪言,希望你能澄清一下,你并没有娶他的意思,还他个清静。”单谦之微笑道。

    “流言都是越澄清越复杂,”魏瑾回想当年在洛阳豪言要金屋藏玠的自己,笑了笑,看着自己的秘书,托起了下巴,“要不然,我娶了你,就事实在证明如何?”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凝视着漂亮秘书,略调侃补充道:“天下人都知道你单夫人善嫉,娶了你,自然没人找卫夫人的麻烦了不是?”

    “可以啊,只要你通过这条。”单谦之指尖一点,落在玩家提出的一个条陈上:婚后收入为夫妻共同财产。

    第245章 际遇相似

    魏瑾和大秘书的钱色交易又一次无疾而终,没办法,分财产是不可能分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分的。

    至于玩家递上来的那条建议,当然也被她直接划掉了。

    在这个时代,直接提这一条,那简直就是不给女子一点机会——拿破仑当年只是建议给女子财产,便有大量女子被送去了修道院,在晋代,提这条就是把人往死路上推。

    她处理完这些小事后,又有些刻意地拆开了卫公子的那信,但可惜的是,单秘书并没有一点吃醋的样子。

    魏瑾一目十行,信中是卫玠委婉地示意她能帮忙澄清一下流言,否则自己很难出门,以及在信里提了提宁州那位李秀姑娘想见她,说是想提宁州的要事。

    魏瑾拿着信思考了一下,李秀当年独守孤城,绝境奋战从夷人手里守住了宁州,也算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女子了,若是就此相夫教子,未免可惜了。

    但是如今自己直接见她,必然会引起五苓夷人的敌视,和草原这种可以直推的地方不同,云贵一带地势复杂,想要统治那里,只用武力是不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亲自见她还是不必了。

    李秀如今是代表王逊,也是当今宁州的割据势力来的,直接支持她就等于支持宁州的王逊,会引起西南夷人的抵抗,但委婉一点,未尝不可。

    正好,孟岚负责广州与当地夷人事物,离宁州也不远,完全可惜由她去对接李秀,以她们二人的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魏瑾低头给孟岚写了手书,后者是能在广州弄出一片大业的存在,该怎么支持用什么物资,她心里有数。

    ……

    孟岚收到信时,有些惊喜,毕竟宁州的事,她暂时没顾得上,但既然有人送枕头了,她打个瞌睡又有什么不可以?

    于是没有什么纠结,她立刻私下约见了李秀。

    这位女将军进入食铺时看到孟姑娘陪着一滩大胖虎也没什么惊讶之色,寒暄两句后,两人便切了正题。

    宁州局面特别复杂,或者说西南一直都是个复杂的地方,复杂的程度随着中原人汉人避祸边地,与当地人一代代通婚后,就提高得更多。

    这些祖籍中原的汉人在将文明带给夷人的同时,本身也不可避免地被夷人同化,都有不同程度的独立倾向,但你说他们有多大野心,那也真没有,他们就想保持现状,不向朝廷缴纳税赋,同时在自己的山头自己说了算。

    只要不触碰这两点,夷人是很乐意与中原人通商的,当然,偶尔抢一两个商队,都只能算是贪点小便宜,然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即可。

    问题的关键的,如今蜀中的成汉势力正积极向宁州南中等地渗透,很多南中地区的势力迫于威势,便向成汉靠拢,如果不抵抗,那么要不了多久,蜀中成汉就会顺着当年诸葛丞相攻打南蛮的路线,将宁州南中等地纳入统治,到时,北方再想收获这些地方,必然事倍功半……

    “宁州如今是王逊主事。”孟岚提出了问题关键。

    “王逊善兵,威压五夷,但也因此引得夷人敌视,勾结成汉,且他是晋廷臣子,多次派人劝司马睿称帝,”李秀微微笑道,“连这次前来北地出使,也是被城中大族劝说,否则我等也不会来得如此之晚。时候到时,宁州边民夷民,便知应向谁而拜。”

    在倒向北方还是南方的选择上,王逊一开始就支持南方,但随着南方颓势显示,不知骂了司马睿多少次废物,现在正是动摇之时,她也不需要渤海公立刻册封,而是在关键时候扶上一把,就能拿下金沙江北的夷地,这些年,为了生存,她也不只是管理内务。

    孟岚当然听懂了潜台词,微笑点头,直接了当地问:“那您能在多久处理完当今的宁州刺史呢?”

    “如若渤海公相助吾为宁州刺史,那便只需要三年,”李秀沉稳道,“吾缺的,只是起兵之时的大义之名。”

    孟岚点头道:“这个条件不难,我会向渤海公提起。”

    李秀立时感谢。

    她是女儿身,天然便缺一个大义名份,如果是男儿,支持她的家族和下属,但因是女子,哪怕已经被晋惠帝立为宁州刺史,等惠帝一死,立刻被兄长躲了权,兄长治不了五芩夷,他们也不找她,而是派出治中毛孟千里前去洛阳,求请朝廷派刺史,朝廷不派,毛孟还再三陈情说“我万里之远来诉说哀情,朝廷不赐予怜悯给予救助,我不如死了算了”云云。逼得朝廷新派了王逊前来任职。

    若没有渤海公的支持,便是身居高位,也只能像以前一样,被迫卸了兵甲,为一个男人洗手羹汤,生儿育女。

    她本已经接受了现实,奈何,北方有另外一个女子的成就,生生掀起心中已经熄灭的火焰。

    她是不甘的,明明一身才华抱负,为何便只能如此掩埋。

    可是现在,她有了另外一条路,哪怕再凶险,也不愿退。

    “不过,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孟岚有些惊叹地看着面前明艳大气的女子,忍不住勾搭道,“吾在广州略有势力,正欲北方收拢武陵、南中之地,却无一懂夷地之将,不知将军可愿屈就?”

    李秀沉默了一下,明眸睁大,一时说不出话来,仿佛在消化其中的内容。

    “西南夷地,总要有个主事之人,”孟岚轻描淡写地道,“广州的人,大抵都是从北方去的,不善山地之战,需要人主持局面,将军不妨试试。”

    这姑娘直接在云南潜伏也挺浪费的,天知道稳健的女神还要多久才打到宁州去,不如在广州秀起来,等到时有了熟悉交广之地山川的强军,平推过去不香么?至于说好要来打山地战的策儿——嗯,反正没和他约多久时间来,就先预备着呗。

    再说了,这李姑娘便宜啊,白嫖都不用贡献点的,哪像那策儿每次讨价还价,不愿少钱,一点都不可爱。

    李秀被这天降大饼砸得有些怔忡,但很快反应过来,开始询问细节。

    孟岚只提起了广州那边的军备只有县城有,想要有平夷之军,还得自己建,目前可以给她提供的,大约也就一万斛粮,一万斤盐,一万斤糖的样子,剩下的兵器不好运输,只能一千多弩,两千多兵戈的样子……

    李秀被这数量惊得茶杯都掉了,有些艰难地问道:“这,是否多了些……”

    “不多啊,”孟岚淡定地道,“这些都不用征调的,我自己就能出,再多十倍的话,我才需要向渤海公打个报告抽调,有这个,你大约能招来多少士卒。”

    李秀沉默了下,才缓缓道:“三万。”

    孟岚一口茶差点喷出去。

    李秀镇定道:“姑娘有所不知,宁州偏远贫乏,更胜交广,南中之地,一个夷人女子,也就值一斤盐罢了,更不必说一把弩机,就够夷寨主拿十人来换了。如果用来结交势力,组建军卒,其中的细枝末节便更多,和北方军不同,宁州南中的军卒无需薪资,有吃食便足矣,若有盐,更是战无不胜之军。”

    宁州只有一两个小盐井,根本不够使用,无盐的夷人手脚力气不足,战斗力整体是不如晋人的。

    “哦,那我们就可以好好谈谈了。”孟姑娘打着小算盘,女神一直不打南方,让她的后手暂时用不上,如果真要有三万大军武装好了,能不能从云贵打进巴蜀——要是天府之国成都平原到手,那什么肖妃希银之类的,都是草芥也。

    到时没尊还能和苍秀一起坐而领奖,说什么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cao耳之类的话。

    想想就很爽啊。

    ……

    魏瑾拿到肝娘的报道时,就很头痛,但还是批准了,毕竟建军不是一朝一夕,孟岚在广州的积累不及时用掉,反而是便宜了当地的世家大族,不如用之于民。

    “砰!”

    烟花闪耀在漆黑的夜空里。

    这是蓟城每年新年的活动,已经变成了招牌。

    主道的沿途挂着各种花灯,禁了车马上路,游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带着欢声笑语走在其中,让整个道路都极是拥挤。

    “那边那个,不牵着小孩,罚款二十文!”突然有人喊道。

    瞬间,一条街上几乎是所有带小孩子的家长都打个激灵,纷纷低头,看手上的崽儿是不是在,有的一家带四五个孩子的,还专门在腰上系了一条短绳,串了一串。

    有游缴在沿途提醒注意小孩,不要走失,街道拥挤,注意安全。

    街道上到处是嬉笑声,沿途的摊贩忙得恨不得涨四只手,买糖葫芦的商家们根本来不及支起糖棍,就已经被周围的家长们哄抢一空,各种陶瓷的小配件,精致物什,都会引来观看。

    猜灯迷的被围观,放烟花的地方更是水泄不通。

    各种细致的吃食随处可见,店铺都没有关门,反而大开着迎接八方来客。

    “在这乱世之中,竟有独有此盛世……”

    从宁州来的爨(音:窜)琛还是第一次到中原腹地,他家在宁州也算首屈一指的大户,但只有他才知道,踏入蓟城时,心中是多么的窘迫。哪怕身披着价值千金的蜀锦,脚踩着精致无比的丝履,头戴着镶嵌着合浦明珠的紫金冠,他依然在这个城墙都被拆除大半的城市前,踌躇了。

    无论是随处可见的饱食庶民,还是目之所及皆有三层之高的楼宇,又或者是那些敢独自上街出门的女子,都刺痛了他的眼睛。

    宁州,川蜀一带的民众是什么样的呢?

    孩子终年赤身,十五六的女儿,都无破布可穿,一件衣服,便能做传家宝,这几年多有荒旱之年,又有乱军肆虐,到处可见树皮剥尽,越吃越饿的饥民过不了几日便倒于路上,一袋米,就能收来的健壮的僮人,还有扫平村落夷寨的瘟疫,北方的一片药,几乎都会被当圣物供奉。

    渤海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