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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程郁依言尝了一小块,果然rou浓香入味,香辣咸鲜,风味十足。他点点头,道:“好吃。”

    翟雁声轻笑:“之前没有来过吗?你的同事,你的室友,都没有带你四处逛逛吗?”

    程郁老实地摇摇头,翟雁声又道:“以后我带你逛。”

    程郁低下头,似乎是觉得这样无视翟雁声不好,可他又实在说不出其他的话,好半天,程郁只憋出来一句嗯。

    吃过午饭以后翟雁声和程郁溜达着回到酒店,云城是小地方,过年的时候也相对更传统,街上没有什么人,程郁跟在翟雁声身边一路沉默,反倒是翟雁声心情十分不错。

    翟雁声应允承诺,回去后便让赵铭译送程郁回宿舍,虽然程郁自己从翟家没有带出任何东西,可翟雁声给程郁装了满满一大箱,他像送孩子去读书的家长似的,在赵铭译将车开到离宿舍很近的巷子口以后,他摇下车窗叮嘱程郁。

    “行李箱里衣服和其他零碎的东西都有,你自己慢慢收拾。周末我会让赵秘书来接你,如果忙不过来我会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不能不接。过两天是初五,要迎财神,晚上带你吃饭,时间地点给你发到手机上。”

    之前的话程郁都沉默地低着头听着,直到最后一句,他才出声反对:“初五不行。初五我要去师父家里拜年。”

    翟雁声似乎感到不满,但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立刻整理表情,问:“李一波?”

    程郁点点头。翟雁声道:“赵秘书,把后边的酒拿一瓶给他。”

    赵铭译连忙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瓶包装好的白酒。程郁一看标签便连连摆手,道:“这太贵了。”

    翟雁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大约是有要紧的事,他没空再和程郁推拉,只扔下一句:“这是我的心意,是对你师父的谢礼,你带过去就行了。”

    程郁抱着酒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翟雁声摇起车窗,在车窗即将闭合的那一瞬间,程郁看到翟雁声一边打电话一边挥挥手,示意赵铭译出发。

    程郁拖着行李箱,怀里还抱着一瓶酒,慢吞吞地往厂区走。虽然只离开厂区短短几天,在程郁那里就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最恐慌的时候,程郁甚至做好了再也无法回来的准备。但是一向强势且说一不二的翟雁声在这件事上给了他难得的妥协。

    程郁心里想着翟雁声,又是一阵茫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与翟雁声目前的状态,翟雁声穷追不舍,而自己毫无反抗的余地,一丝小小的争取,就要用更大的牺牲来换取。长此以往,两人的捆绑只会越来越紧密,又会回到最初的状态了。

    翟雁声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程郁如果强硬反抗,翟雁声只会更加收紧对他的监视,只有不动声色地默默远离,好像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程郁只希望翟雁声和自己的关系能够永远处在地下,直到彻底结束,最好不要让厂里的人知道,尤其是吴蔚然。

    走到宿舍楼下时,值班室里坐着百无聊赖的阿姨,瞧见程郁,便高声嚷嚷起来:“喂,那个!”

    程郁站住,值班室阿姨问:“上回是不是你问我买rou的事?我给你问好了,rou也给你留着了,你这人不见了。”

    程郁回想起这事,连忙道:“抱歉抱歉,是我去亲戚家过年,忘记跟您说了,rou在哪里?我待会儿把东西放下了就去拿。”

    值班室阿姨道:“去过年了也该提前给我知会一声,你再晚回来几天,这外边天就暖和了,都该冻不住了,等着啊。

    值班室阿姨转身进了值班室,然后打开面向外边的窗户,将窗户把手上挂着的rou拿下来给程郁。她大约是早就带来了,只是因为程郁不在,又怕他回来了急着要,所以这些天一直朝外挂在窗户把手上,依靠室外的气温将rou冻住。

    阿姨原想让程郁拿着上楼,瞧见他左手右手都是东西,便道:“行了,你上楼吧,我帮你提上去。”

    程郁千恩万谢地上了楼,阿姨将他送到宿舍门口,这才放心:“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没事干就下来看电视,虽然没几个台,但我这儿碟片多得是。”

    程郁连带着辛苦费给阿姨凑了个整,阿姨眉开眼笑地下楼,程郁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宿舍门。

    唐远和张衍应该是还没有回来,程郁临走前放在茶几上的那锅面现在还在桌上放着,已经完全不能吃了。但这并不影响程郁的心情,程郁看见自己狭小的宿舍才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他拿出手机给唐远和张衍发短信,告诉他们不用来自己宿舍帮忙收拾了,自己已经从亲戚家回来,等开工上班了会给他们带自己做的卤品。

    发完短信,程郁又将坏掉的面条倒掉,然后将整个厨房区域收拾干净。他做这些的时候有条不紊,先前在翟雁声身边那种时常茫然,总是惊惧而恐慌的情绪不复存在。让他恐惧的只是翟雁声本身,如果离开翟雁声,程郁的生活就会是这样,平淡,但是正常。

    程郁把锅碗瓢盆收拾干净,转身出门去后巷的小超市买了两袋卤料,又在小菜店里买了些其他食材,准备一起卤了。

    做菜的手艺是翟家的管家阿姨教给程郁的,一开始只是为了照顾翟宁宁,要给她准备许多花式可爱的食物,后来管家阿姨觉得程郁有这个天赋,就一样一样地教了他许多。

    诚然翟雁声让程郁承受了许多痛苦,但是程郁也不能否认,因为翟雁声,他也收获了许多。他对翟雁声的感情非常复杂,既怨他惧他,也感激他。

    灶台上开着小火,程郁接了水,开始打扫宿舍。宿舍的确很旧很老,即便墙刷得粉白,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味道,似乎是墙体微微有些发霉的味道,也有可能只是时间的味道。

    但如果愿意收拾,即便再老的宿舍也能打扫出一个模样来,程郁蹲在卫生间,将老旧的管道上的污渍一点一点擦掉,他在这种琐碎的俗事里找到自己生活的意义,而不是翟雁声赋予他的意义。

    打扫过卫生,卤味还没好,整个宿舍里都弥漫着软烂的香味,程郁拿着外套盖在自己身上,躺在沙发上想睡一会儿。这些天他身心俱疲,待在翟雁声身边精神一秒都不敢松懈,唯有回到自己的宿舍了,才觉得真的放松下来。

    程郁不知自己躺了多久,他是被一阵开门声吵醒的,他缓慢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看见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吴蔚然站在门口。

    吴蔚然看到程郁,有些惊讶,又似乎是松了口气,他说:“原来你在宿舍。”

    程郁呆滞了两秒,突然笑了出来,他问吴蔚然:“你回来了?要吃东西吗?刚出锅的。”

    吴蔚然关上身后的门,也笑了出来,道:“那我真有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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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终于见到面啦!

    第44章

    程郁用卤汁重新下了一锅面,又挑出一块已经晾凉的rou切成薄片,加了些调料凉拌。吴蔚然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出来的时候围着锅边探着脑袋张望。

    “好香啊,手艺真不赖,平时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要不是赶上过年,是不是都没机会尝尝了。”吴蔚然说。

    程郁摆着手赶他,道:“离远点儿离远点儿,口水要掉进我锅里了。”

    他关了火,捞出面条,浇上浓稠的浇头,道:“准备去给我师父拜年,说了要给他带些过去尝尝,不然我也懒得弄。麻烦。”

    吴蔚然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在小茶几上,笑了起来:“那我这还是沾了李师傅的光,不然还真没这口福了。”

    两人在小茶几前头对头地吃饭,吴蔚然风卷残云般吞了半碗面下肚,程郁给他抽了张纸巾,道:“你慢点儿,过年在家饿肚子了吗?”

    吴蔚然擦擦嘴,道:“差不多吧,我坐火车回来的,没票了,所以买的站票,这一路把我给累的。”

    程郁咂舌,道:“站票?”

    吴蔚然点了点头,说:“售票员说今天的车只剩下站票了,我想着也就几个小时没多累,没想到这几天大家都在复工路上,车厢里人山人海,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一路可把我给累坏了。”

    程郁抿嘴笑起来,夹起几片rou放在吴蔚然碗里,道:“那你多吃一些。”

    吴蔚然吃着,似乎是酝酿了许久,才开口问程郁:“那你呢?你过年是怎么过的?本来年三十那天晚上想给你打电话,结果家里人喝多了,我忙着一个个把他们送回去,等到家都凌晨了。”

    程郁的眼睛飞快地眨动几下,这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许多回答,最后他说:“我有个远房的叔叔来接我去他家过年了,你走那天晚上我走的,今天中午才回来。”

    程郁的脑袋好像从没有转得这么快,他不能骗吴蔚然自己哪也没去,否则将来连楼下值班室阿姨那里都说不过去。说是远房叔叔,至少唐远和张衍是个见证,只要不亲自冲到翟雁声面前去,这个谎言就无懈可击。

    果然吴蔚然信了,他道:“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总是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程郁的表情有一瞬僵硬,随后很快为自己圆谎:“我跟他家里人待在一起,听他们说话时也不好看手机,你前两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坐车回来的路上,原本准备接电话,但经过一个很长的隧道,信号断了,后来就给忘了。”

    宁城距离云城有一段距离,隔着一座山,若是绕路就非常远,所以才建了隧道。吴蔚然了然地点点头,道:“那你肯定特别不自在吧。”

    大约是谎话说得多了,程郁发觉自己再接着往下编的时候居然顺口许多,他道:“是啊,其实我们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而且本来也就是隔得很远的亲戚,以前我在孤儿院的时候他都没来过,据说他那几年生意不好,这两年大概是生意好了,所以开始打探我的行踪了。”

    吴蔚然丝毫不怀疑程郁说的话,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过程郁有可能是在说谎的这个可能性,他顺着程郁的话安慰他,道:“人嘛,总是这样的,现在他混得好了,日子过得去了,还能想起你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人了。也不能要求太多。”

    程郁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他心里涌起对吴蔚然的歉疚来,他甚至想要自己真的有这样一个远房的叔叔,来做他陌生的亲戚,在缓慢地磨合关系。

    但是除了歉疚,程郁别无他法,世上从没有他的远房叔叔,只有居高临下的翟雁声。

    程郁按照自己心里设想的理想状况继续编,说:“他来找我也是有原因的,他是在准备搬到云城的事时打听到我的。过年时他跟我说,等他搬过来以后,我每个周末都去他那儿,他前些年离婚了,孩子跟了前妻,自己一个人。”

    吴蔚然十分支持,连忙说:“这当然是应该的,多个亲戚朋友就多条路,时隔这么多年他来找你,一定是还惦记着你,有人念着总是好的。更何况你说他现在就一个人,那你更该去看看,多陪陪长辈也好。”

    程郁嗤笑起来,他撒谎已经撒得炉火纯青,根本不用再担心自己露怯,道:“倒也不全是因为担心我,他是做生意的,好像主要搞装修,之前听说云城的大项目,想在云城的项目装修分一杯羹。听说我在云城的工厂里,这才找上门来,过年时还想挖我去他那里干。”

    吴蔚然这下紧张起来,连忙问程郁:“那你怎么想?”

    程郁的黄桦已经编得十分完整,他道:“我说我刚在厂里安稳下来,暂时没想着挪窝,而且从来没做过装修的事情,也做不来,不过如果他需要人手,我可以帮忙介绍。”

    吴蔚然乐了,感慨道:“程郁,不错啊,你糊弄人有一手。”

    程郁低头笑了笑,道:“我小时候在孤儿院,大家都是这样的境况,脑袋聪明转得快又会说话的小孩总是更幸运一点,所以我学会了。”

    程郁埋着头想,吴蔚然说的不错,他确实很会糊弄人,他在谎话里糊弄自己不存在的叔叔,又用这个暂时完美的谎话来糊弄吴蔚然。

    程郁不仅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吴蔚然知道实情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甚至都不敢想吴蔚然提出任何关于他这个叔叔的要求。

    吴蔚然体谅程郁的心情,不再纠缠着孤儿院的话题继续深聊,他转而问程郁:“那你明天去给你师父拜年,准备自己去吗?”

    程郁抬眼,问他:“你也想去吗?”

    吴蔚然说:“你要是愿意带我一起,当然没什么不行的。”

    程郁的眼睛眨了眨,想到翟雁声的警告,到底还是拒绝了,他说:“你站票回来的,明天身上肯定会返上劲儿,很累的,别到处跑了,在宿舍休息吧。”

    ·

    收拾完餐桌以后吴蔚然去洗澡,程郁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箱,翟雁声给他装的多半是一些衣服,日用品也有,程郁把行李箱整理完毕以后,又无意间在夹层看到一张合照。

    程郁和翟雁声的合照不多,却也不少,有几张就摆在翟雁声的房间里,程郁把合照拿起来看了一会儿,直接塞进了行李箱防水布之下的夹层里,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放照片这种事不像是翟雁声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从不是打感情牌的人,不知是谁给他支的招,仔细回味,程郁觉得有些荒唐有些可笑。

    晚上睡觉前程郁看到手机里有翟雁声的短信,问他在干什么,时间是半小时前。

    程郁来到云城后就换了新的手机号,从来没有接到过什么陌生电话,所以程郁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后来赵铭译出现,翟雁声上门,程郁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

    翟雁声再出现以后,给程郁的电话短信就没断过,依照他的性格,半小时还没有回复可以说是滔天大罪,程郁连忙回他:“之前在吃饭,刚才是在收拾行李箱。”

    短信被发出去,程郁抱着手机发呆,他很懂怎么不着痕迹地去套取翟雁声的欢心,然后让翟雁声放过他。比如他半小时没有回翟雁声的信息一定会让翟雁声不满,可是他提起自己在认认真真地花时间收拾翟雁声给他装好的行李箱,又一定会让翟雁声满意。

    没一会儿手机又嗡地震动一声,果不其然是翟雁声回复他:“那早点休息。”

    程郁下意识就想回一条让翟雁声也早点休息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么来来回回地发,未免显得也太亲密了,远不是他想要缓缓拉开距离的做法。于是程郁将手机关机,倒头就睡下了。

    许是终于离开了翟雁声,许是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床上,程郁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

    他蹑手蹑脚地起床,洗漱完,宿舍里没什么可吃的东西,程郁索性饿着肚子出门,出门前他左思右想,到底要不要把翟雁声给的酒拿上,后来一想,若是放在宿舍里,哪天被吴蔚然看见了那才是真的说不清,于是一只脚都跨出宿舍门了,他又转身回去把酒拿着。

    但是程郁觉得他自己准备的年货只有二斤卤rou实在是寒酸,出门又在后巷的小超市里买了别的,这才算是满意。

    他走出后巷,准备往公交车站走,厂里放假,所以一向热闹的厂区附近路上没什么人,街上格外安静,程郁很快就发觉了身后有车在跟着自己。那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似乎是感觉到程郁发觉了,车主按了两声喇叭。

    翟雁声探出头,道:“上车。”

    程郁犹疑地站在原地,翟雁声不耐烦地说:“我送你去你师傅家,今天降温了,穿这么点儿拿这么多东西,还得走那么一段路,冻感冒了你就不逞强了。”

    程郁尚未发现降温的事,翟雁声这么一说他好像才发觉今天的空气是冷了些,再一对上翟雁声虽然不耐烦但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程郁最终还是上了车。

    他把东西放在后排,翟雁声的视线追随着,看见他怀里抱着自己给的那瓶酒,非常满意地笑了一瞬。

    程郁坐在副驾驶,小心翼翼地说:“不知道你会来,卤rou没有多带的,也没法让你尝尝了。”

    翟雁声嗤笑:“得了吧,我欠你这一口两口打发小狗儿的东西吗?你手艺我又不是没唱过。下回我嘴馋了就让你单独给我做。”

    程郁闻言低着头没说话,翟雁声开着车,感觉旁边的人气氛骤然冷淡下来,于是扭头瞧见他的样子,又说:“我没有说你做得不对的意思。我是说没带就没带,想吃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似乎是感慨,又似乎是新奇,翟雁声在等红灯的时候说:“程郁,我没发现原来你脾气也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