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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不言寝不语,房内在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里沉默。想必是用餐完了,侍女们撤盘下去的声音里,微生嘉木听到楚松落的说话,义父,求您不要杀那几个人。

    微生嘉木推测在自己走神的那一段时间,丰鸿光已经弄明白楚松落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一怒之下竟然要杀了那几个小子。

    哦?丰鸿光的语气里听不出来喜怒,只是很平淡地说,我已教过你,成大事者,万不可心慈手软。

    楚松落似乎很是挣扎,片刻回答道,我愿亲自动手。

    丰鸿光的语气这才听起来畅快一些,好!不愧是我儿!不过他画风又一转,你那跟班,叫高子安的,他既然出卖了你,就也一带处理了吧。

    义父!

    子安他他不是手下,是朋友。

    丰鸿光慢悠悠地、语重心长地道,你可忘了你的生身父母是如何惨死的么?左邻右舍,凡与你有一言之jiāo的人,那日都怎么样了?松落,我未改你姓氏,也不过是让你记得,人有天命,而你命中天煞孤星啊。他十分惋惜地叹气,你若接近他,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良久,微生嘉木才听到楚松落微微颤抖的声音。

    松落明白了。

    **

    晚饭时刻过了,天色渐渐变得既凉且暗了。

    楚松落抱膝坐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石阶上,把头埋在怀里,一动不动。

    小院墙外传来欢快的一声口哨,楚松落抬头,看到有人从墙那头露出个脑袋,笑嘻嘻地冲他挥手,阿松!

    微生嘉木隐约明白了楚松落要做什么,更加小心谨慎地使身体紧紧地贴在月光的yīn暗处的瓦片上一动不动。

    楚松落去打开了小院的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开位置让高子安进来,而是面无表qíng地问:何事?

    高子安疑惑地看他,我来找你说话呀!少年脸上有一种兴奋自得,我跟你说,今天晚饭的时候,我趁着没人,偷偷把那几个混蛋的裤子都给绞烂了!这下他们就丢人丢大发了

    他讲得神采飞昂,楚松落却面色冷凝打断了他。

    我知道了。

    他顿了一顿,冷冷地上下扫视高子安,然后冰冷又傲慢地面无表qíng说道:高子安,我乃教主义子,你将来却顶多区区一介低等执事。先前是我被你迷惑,而今承蒙义父点拨,才懂得你不过趋炎附势,来巴结我罢了。

    你不配做我朋友的。

    他从怀里拿出来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到怔愣得一动不动的高子安怀里。

    如此,恩断义绝,永不来往。

    门被啪地一声合上,楚松落很慢很慢地cha上门栓。

    门外高子安还没有脚步声,门内楚松落也仍然面无表qíng。

    他仍然脊背挺直,眼神倔qiáng。

    但微生嘉木明白,这匹幼láng终于受了伤。

    可是他还是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现在冒然的冲出去安慰他。

    因为他大概也知道,高子安今夜就要死了。

    一个柔软的少年,若是父母邻里皆惨死,只有自己活了下来,是很惶恐的。所以假如有个人指责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去回答他心里无数的为什么,大概是没有人会不信的。

    现在,只有高子安也死了,丰鸿光才能自圆其说,才能bī迫楚松落只依靠自己,培养他的忠心。

    楚松落会伤得更深。

    那时候才是他出场的机会。

    **

    伤痕叠加伤痕,楚松落正在变成微生嘉木所熟知的那个楚松落的雏形。但是微生嘉木这就要撕开他的伤痕,让他重新变得鲜血淋漓而柔软鲜活,从而直接拥抱他guntang的心。

    魔教大名当然不叫魔教,叫朝阳神教。而朝阳神教的祭日大典,刚刚好与清明节是同一天。

    楚松落他们其实没有资格入场观典的,只是教主却要他来。

    楚松落只是低声说,死人已不能再死,我连扫墓都不可以去么?

    丰鸿光却指着自己身旁的四个侍女说,她们照顾你这么些年,今天你若能杀了她们,就自然没人再阻拦你了。

    楚松落握着腰间的弯刀,沉默地、脊背挺直地离开了。

    他杀了这四个人,自己也受了伤,扶着山壁到了深山他为高子安掘的墓前,却看到有个白衣男子正在洒扫墓碑虽说也只是一块形状较为扁平的石头,是楚松落自己拿刀刻的字,挚友高子安之墓。

    那男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他,你是来扫墓的么?

    楚松落盯着他反问,那么,你是来扫墓的么?

    男人也就是微生嘉木,并不理姬衍简诶你怎么擅自改了自己不能说话的预先设定的叨叨,微微一笑,我只是住在这山里,见这里有墓,已经要日落了还没有人来,于是过来看一看而已。我回答完了,你呢?

    他看到楚松落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匹孤傲的小láng。

    我也只是来看一看。

    于是他自说自话,颔首道,我明白了你是立碑人,这墓主人的lsquo;挚友rsquo;咯?

    我不是。少年垂着眼,手却渐渐抓紧,我是杀了他的人。

    哪有杀了人,还会过来看一看对方的墓碑的。

    少年沉默一阵,低声道。

    因为我就是要杀人的。

    微生嘉木没有回答,空气里有片刻沉默。

    忽然楚松落被触碰到了脸颊。

    然而他脸上gān燥冰冷,什么也没有。

    我以为你已经哭了。男人轻轻叹息一声,问他:你为什么没有哭呢?

    少年的手按在了弯刀上,警惕地要后退,一边低声回答他。

    我说了,我是要杀人的。一把刀,何必要落泪。

    微生嘉木轻而易举地阻止了现在的楚松落的动作。

    他眉眼柔和,蹲下来环抱住这瘦弱倔qiáng的少年的腰,把脑袋搁在他的单薄的肩膀上。

    你不是的。

    你只是被拥抱得太少。

    日头渐渐落了,空气变得暧昧昏huáng。

    寂静里,隐约有灼热guntang的泪水打落在他的肩头。

    那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然而却很坚定。

    你若再不放开,我就要杀了你了。

    他轻声笑了,在我面前,你连拔刀都做不到,又如何杀我呢?

    少年却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用力之大,直破皮ròu,新鲜的血腥味飘在空气里。

    你会死的。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反手死死地抱住微生嘉木,无声地大哭。

    **

    楚松落哭累了,微生嘉木就把他带到自己在山里找的一个山dòng里,将他放在石g上,正要起身离开去处理脖子上的血迹,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口被死死地抓住。他尝试着拽了两下,少年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在梦里仍然是眉头紧锁,少了那几份倔qiáng,侧身弯着腰,瘦削的身体中脊椎的形状很清晰地显露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既好看又脆弱,让人很想摸摸他的发顶。

    微生嘉木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仇敌,却并不是很感觉得到恨意,胸中划过一抹不明不白的思绪。

    脑子里姬衍简语气古怪,突然讲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行啊大侠,你可真厉害,初始好感度那么高,一下子就拿到10个奖励点!

    微生嘉木于是索xing不走了,反而顺势自己也躺下来,把少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抚慰他,见他眉头一点点松开,才问道:奖励点是什么,有何作用?

    根据你感化魔头的程度,系统会自动进行判定,从而换取相应的奖励点咯。姬衍简解释,奖励点都会回馈到你自己身上,让你变得越来越好看啊、越来越温柔啊之类的,反正魔头喜欢你啥样你就会越像什么样,从而能够加快感化魔头的步伐,最终感化完毕就功德圆满啦。

    微生嘉木皱眉,隐约觉得有种不大好的感觉,也只在心里记了一笔。

    姬衍简接着开始连珠pào发问:诶诶诶,你不是说要不说话的吗?怎么回事儿?我搞不懂你现在的人设啦!快别抛下小伙伴,跟我讲讲呗?

    微生嘉木内心其实一直忌惮姬衍简和他所谓的系统,半真半假地试探感化的要求限制,楚松落小时候与我想象的不大相同,计划自然要变;之前你说我在感化他之前都不会老也不会死,所以我gān脆把自己当个出世高人好了。他微微一笑,接下来把他留在这山中陪我,自然就能慢慢感化他。

    谁料姬衍简竟然突然急起来,哎呀不行不行,小魔头还是必须得回魔教!

    微生嘉木心里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为什么?

    因为、因为姬衍简支吾两声,突然一拍手流畅的回答起来,因为我们感化了一个魔头,但魔头又不能对整个魔教起到二次作用,那这个感化不就没用了嘛!要让魔头能够统领魔教然后间接地改变整个魔教,嗯!

    微生嘉木知道他随口编了个借口,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表面上却是相信了的样子,只是犹犹豫豫问,只能见一小会儿,lsquo;初始好感度rsquo;肯定不稳定,我能不能再留他几日,也就是加固一下他对我的印象?

    第16章魔教教主

    我能不能再留他几日,也就是加固一下他对我的印象?

    姬衍简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那好吧,我去咨询一下。过了很久,他才气喘吁吁地声音变得又是从脑子里直接出现,上头说了,允许你把他留在这儿最多三天!

    **

    次日的晨光熹微唤醒了微生嘉木的时候,他犹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怀里的少年已经不见,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就有一把弯刀立刻横在他的脖子上。

    微生嘉木苦笑道:你昨日留下来的伤还未好,怎么今天还嫌不够么?

    少年在他面前拿出来一枚令牌,上书御字,你是朝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