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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温在袖子里的手握紧,面上却露出一个故作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算貌美,也不过好玩儿而已,阿娘若喜欢,送给阿娘也罢。

    哼。裴夫人好似这才放下心来,幽幽地道:我还不懂你的xing子,哪里舍得给我用?我也不稀罕的。

    她连见那小厮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只是要敲打裴温,不要对一个玩物太上了心思,你要是爱玩,京里也有不在乎这些事的小姐,阿娘尽可帮你娶回来;即便是在乎,嫁到我们裴家来也是由不得她说什么的。丫鬟给她束发,不小心动作重了,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她瑟瑟索索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另一个丫鬟从善如流地替上去接着束发,对跪在地上那丫鬟视若不见。裴夫人这才接着说道:只要你不要再搞出订婚了的姑娘bào毙坠马之类的事,无论你玩儿什么都行。

    裴温静了一静。

    楚松落走了,他找了他好久。以至于媒人说亲,他却见哪家小姐都觉得不顺眼。面上没什么好说的,他就私下里动手脚,想尽办法破坏姻缘,竟然二十冠礼过了两年,都还无一妻妾。

    裴夫人已经整顿好了仪容,带着丫鬟走到了门口,又补充道,我今日去庙里问经,恭儿想要出去,自可出去。

    裴温应诺:儿知道了。

    下人不能进屋子里,楚松落站在门外,却能将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裴夫人出来,下人们都急急忙忙低头行礼。楚松落也顺势行礼,视野里却出现了大红的裙裾,裴夫人审视地打量着他,抬起头来。

    楚松落依言抬头,仆惶恐。

    他并不担心裴夫人会认出自己她心高气傲,从未把一介质子放在心上。先帝仍在位时的后宫命妇之宴,楚松落这个身体的生母皇后就已经缠绵病榻,故而裴夫人是断然不可能认出楚松落的。她见到楚松落虽然容貌俊朗,衣着却不堪,手心有茧子,故意做出镇静之态,便觉得此人不过做出不同于平凡下人的样子以求恭儿另眼相待而已,不过尔尔。

    裴夫人走了,裴温才急忙从屋子里出来,楚木三!

    他咬着下唇,似乎很羞于问出来:你你还好么?

    他嘴唇颜色嫣红,贝齿洁白,楚松落见了便觉得喉头gān涸。用鞭子的好处就是不必有直接的身体相触,故而楚松落也能更有好好享受的余裕。

    仆人木三是曾是良人之后,沦落为一介下仆,却也不失风骨,小郎君这么问他,他应该是之点头而不再多言。

    然而楚松落才是裴小郎君的主人。

    他的声音极低,又沙哑,眸光里压抑着翻滚的黑云:原来仆不在时,小郎君常与人出去玩的么?

    裴温被他面无表qíng的样子惊了一下,却觉得在外头自己才是主人,便不理会他,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叫上青瑾青葵率先出了院子。

    楚松落像个真正的下仆一样顺从地跟上了,他用余光盯着裴温的背影,不太能懂他为何已对自己形成了依赖,却不算是爱自己。一直这样子,楚松落就始终无法将他吃到肚子里去。

    况且原著里裴温正经的cp何止仁,就要在今天下午的诗会上出现了。

    ***

    何止言是个寒士。

    群阀纷争,朝堂上的话语权时常连皇帝的分都没有,更不要提有所谓科举,能让平民百姓走到大堂上进言了。只是出身低微的读书之人也有,书生为寒士,自然就要投书求富豪之家庇护,做门客,才能谋得生计。何止言就是裴温堂弟裴泽揽下来的门客他当然是有才华的,只是满腹经纶,在一群贵族子弟面前比不上一副好皮囊,故而裴泽看中的自然也是他的一张脸了。

    只是何止言心高气傲,自恃才高,裴泽几次三番暗示他,何止仁都或推拒或无视,拒绝了他。纵使裴泽再怎么喜欢这张脸,也不由得心生怒火,便拉上几个狐朋狗友,假意组了个诗社,故意要戏弄何止言,要搓一搓他的锐气。

    仙鹤亭里早早地立好了屏风,燃起了地龙,恭候各家小郎君来此。裴泽做主家,站在当先迎客,身后站着一个白衣书生,不太言语。这就是何止言了。

    裴温上前,跟裴泽寒暄;那裴泽虽也是裴家人,却身躯肥胖,满脸肥ròu,挤得五官都失去了形状,自然看不出来一点文人的风雅。这人满口诗酒,实在可让人笑掉大牙。那fèng也似的眼睛将楚松落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大兄原来喜欢这样儿的人还新鲜着?

    裴温也负手微笑,怎么,你还嫌你的人少?

    非也非也!裴泽给他一个意会的眼神,笑眯眯地道:大兄尝过了,我再尝,岂不是更有味道?

    裴温的神经紧绷起来,偷偷瞥了一眼楚松落,唯恐他心qíng不悦,自己就会又失去一点温柔,故而不再搭理裴泽的话,带着楚松落进了亭子。

    楚松落并不为裴泽的话恼火。

    世界上最重要的qiáng大在于自知,楚松落就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世界是一种存在。人类也是一种存在。楚松落是这两种存在的不稳定的融合体,他既不再能被用生死定义,也不能变成人类了。每一个世界又像是一个细胞,无数的细胞并没有各自的自主意识,所有的细胞组合起来,形成一个无比庞大的不知名的生物,为了某个目的稳定地存在着。这个庞大的生物为了自身的稳定,决定要杀死异类楚松落但这个也不是它全力以赴的目标,所以楚松落才能潜伏在每一个细胞之中,攻略细胞的核心,吞噬整个细胞的力量。

    一定要说的话,楚松落认为自己是这个庞大生物的癌。

    绝对不能被消灭。绝对不能被同化。

    即使不是人类,即使只是一个孤独的怪物,他也要长久地走下去。

    走过漫长不可计数的时间,楚松落已然习惯于调整自己的qíng感分配最重要的是变得qiáng大,其余的事qíng是无关紧要的。为了不麻木和丢失目标,他必须qiáng迫自己、一遍遍地说服自己,攻略某个人、使某个人爱上自己,这个过程是享乐的,是愉悦的。

    但他不能付出任何感qíng。相对于漫长的道路,他的感qíng是宝贵的、稀少的。假如一路挥霍,他会很快失去自我,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蠢货。

    被命名为喜欢的这一类qíng绪,对于楚松落而言都是剧毒。

    他只要享乐。

    他不言不语,踏上台阶,视线对上何止言的。

    只是一瞬间,就很快地移开视线,走进亭子里。

    ***

    裴泽竟然公然地说那样无耻下流的话,何止言不禁面色铁青,却见他们正讨论的楚松落却面无表qíng,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冰冷得仿佛万古冻结的寒冬。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与压迫之感使得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某种激dàng的感qíng使他有一瞬失神,再看一眼,楚松落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一般,不再有那种气势。

    如刀入鞘。

    那是何止言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眼神。

    第37章抖埃斯与抖埃姆

    楚松落遇到了最难处理的一种状况

    何止言跟他撞人设了。

    高冷冰山禁yù系,除了他自己隐藏设定的皇子身份,何止言跟他在明面上的地位都是一样的贵族公子哥的心头好。

    这个世界的剧qíng就要开始正常运转,楚松落积蓄了很久的力量也到了运转的时候。南方是权贵的老巢,田池布千里,私兵成阵盘踞守卫;洛京里当权者则严厉打击原本的北方士族,用刑苛酷,导致手中有权的北方门阀已经所剩无几。官话尚且没有改,于是朝廷上下尽是南方口音的洛音。这种qíng况下,想要成功反乱,看起来是十分困难的

    只是南方的门阀们刚刚到了北边,就开始骄奢yín逸,攀比不休,乃至仆婢着丝绸丽服,蜡烛炊饭,饴糖刷锅。然而冬日已到,却罕有开粮仓布粥救济穷苦百姓者。

    再加上,原本这小说里记载,今年冬天,将有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雪在楚地,积雪深盈五尺,棚户被压得塌陷、天气寒冷、牲畜死亡、走失冻死者不计其数。何止言的双亲就是被压在这样的一场大雪里,将他bī入悲恸的绝境也就是这样的绝境里,任xing妄为的小少爷裴温带他千里回乡,挖出了父母的遗体,又用默默无言的陪伴安慰了他,从而攫取了这朵高岭之花的心。

    雪灾是个好时机。

    楚松落手里已经通过后来抚养教育他的将军王弼接过了一支隐秘的军事力量,多年养jīng蓄锐之下,不仅没有丧失锐气,反而更加qiáng大。趁着南方的外军被雪灾所困无法驰援,他将发动军队围城,通过军事政变首先掌握朝政上的权力更替,将这些年暗中保护收拢的前朝大臣再次放回朝中;然后再令埋伏在裴将军身边的舞姬实施暗杀,从而将裴温捧上裴家家主的位置,内外兼施力,以便于士族请他这个正统的皇子还于皇位。

    到时洛京里的南方权贵就都会变成人质,他们圈养的私兵也将被编制起来,局势就会初步稳定下来。

    毕竟忠诚只是文人的意yín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谁提供口粮,就能拥有大家的拥戴;对于权贵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能同意合作。

    何止言用于当裴温的壳实在太可惜了楚松落仔细地观察了他好几年得出了这个结论。他有着平民出身的人几乎不可能拥有的、非同一般的政治嗅觉,也有着敏锐的眼光和谋略。他本计划把xing格轻浮的裴泽作为跳板,以求获得更高层次人物比如裴将军的垂青,从而能作为一个真正的幕僚活跃在朝堂的yīn影里,却没想到裴泽看中的不只是他的才华,更是他的相貌。

    一步错,步步错。今天这个仙鹤亭诗社,原本将是他最为卑微的时刻。

    这一群日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懂些什么呢?

    何止言原以为作个诗社,顶多多饮几杯酒,糊弄几句粉饰安逸的诗便罢了,却未想到这些人尽念些yín词艳曲。何止言应接不暇,也不愿念这些羞耻的词曲,一轮到他,就只喝罚酒。几个公子哥儿一肚子坏水儿,给他灌不同的酒,酒里还下了药。他醉倒在地上任人拿鞋尖踢脸却不得反抗,丑态百出却不得疏解,几人的耻笑像噩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