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贺千空眼皮未动,只传来鼻音“嗯”。

    钱掌柜心神一动,不禁偷眼去瞧他,百思不得其解。

    主子平素对林姑娘有多看重他一直看在眼中,便说今日这筐蜜瓜,乃是主子得的宫中赏赐,却特意吩咐给林姑娘摆上,如果喜欢整筐也送过去。

    细节如此关心周到,偏偏林姑娘来了几次主子皆不出面,只让自己前去照顾。

    钱掌柜不由心底叹息,真不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边贺千空接过账簿,一挥手,钱掌柜躬身行礼悄无声息退下。

    贺千空翻开账簿,每隔几页账页上数字旁都有娟秀小字,写些总结、指示,小字各个玲珑剔透,清秀可爱,便如它主人一般别无二致。

    贺千空一阵恍惚,手指轻轻拂过账簿,账簿上仿佛还残留些许温度,灼伤他指尖。

    贺千空刺痛般收回手指,端起案几上茶杯呷了一口。

    这几日暗卫在他指示下,已经将白家上下调查得透透彻彻,白泽远却如世人所传那般优秀。

    进士榜首,殿试探花,现今也许只是礼部侍郎,未来官途定然亨达。

    这样的人对林姝蔓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能够护她一世周全。

    贺千空起身来到水榭栏杆边,湖水波光粼粼,似乎是那女子澄澈双眼,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告诫自己。

    花开两枝。

    这边林姝蔓乘着马车,拐出这条繁华街道,马车轱辘轱辘前行,驾驶在七月骄阳照得通红的青石板路,又行驶半刻钟,停在一处清贵华然府宅前。

    府宅头顶匾额黑底金字,上书“宋府”两个大字。

    马车刚刚停稳,宋府红漆木大门打开,内里两个穿红着绿的婢女行到马车边,柔声道:“林姑娘来了,小姐在后院等您呢。”

    一旁宋府小厮牵起马匹缰绳,带进后院马厩中停放。

    林姝蔓冲那婢女点点头,随她们指引行进宋府。

    宋府面积不大,却处处装点得别致典雅。

    宋若静所在的轩逸阁更是如此。

    正中湖水波光荡漾,水榭如小船形点缀其中,湖畔边绿柳成荫,环绕整个湖面,远处看,水天一色,绿柳轻拂,好一幅山水笔墨画。

    轩逸楼前绿荫中,放置竹榻、案几,宋若静端坐在黄梨木荷叶式六足香几上,手握针线正在绣花。

    阳光打在她烟紫色绫罗襦裙下摆的银丝纹路上,映衬她如雪肌肤隐隐发光。

    惊叹从林姝蔓眼眸闪过,她捂嘴笑道:“静jiejie愈发好看了,看得我自愧不如。”

    宋若静猛地抬头,“你来了怎么也没有通报一声,快来这边坐。”

    “我见jiejie认真绣花,便没让婢女通报,jiejie勿怪。”林姝蔓坐在宋若静旁侧香几,偷眼瞧她手上绣品,“jiejie绣什么,这么认真?”

    简单一句话,宋若静耳根却唰得泛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

    林姝蔓看那绣品,居然是足袜,只是式样、大小皆是男子穿戴的,她恍然大悟,揶揄道:“哥哥可真是有福了!”

    宋若静赶忙将足袜收回绣筐中,脸上热度居高不下。

    知道宋若静不是吴青杏那种张扬性子,林姝蔓只逗笑一句便不再说,“好啦jiejie,我不再逗你了,你这般害羞,我们还怎么聊天呢”

    宋若静哭笑不得,点点她如玉鼻尖,无奈叹气:“好的坏的全都让你说了。”

    林姝蔓笑嘻嘻抓她指尖,“jiejie可是想要知道我爹娘衣衫鞋袜尺寸。”

    大周朝习俗,新妇人敬茶之时,给夫家人的见面礼往往是自己绣的针线活,多为鞋袜这些小东西。待嫁女往往要提前了解夫家人鞋袜尺寸。

    宋若静与林青峰婚期定在八月,如今时日不多,合该绣起嫁妆。

    宋若静脸又一次红透,强自镇定点头。

    林姝蔓吩咐一旁婢女拿过笔墨纸砚,执起象牙刻山水纹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尺寸,待墨迹半干,才拿给一侧宋若静。

    宋若静郑重接下,看了几眼,记在心里,便将宣纸交给身后婢女让人好生保管。

    林姝蔓笑嘻嘻道:“不过我不用jiejie给我缝衣衫、鞋袜,jiejie把你做好的荷包送我一个就好了。”

    宋若静绣工了得,不仅在三人中最好,便是在京都贵女中都难逢敌手,她绣的荷包样式别致,花色大胆,林姝蔓很是喜欢,总是挂在腰间。

    “平日里给你和阿杏绣的荷包还不多么?”宋若静浅笑摇头。

    林姝蔓歪头狡辩:“那能一样么,那给的可是改口费呢!”

    宋若静被她几次逗,早就心底有准备,娇嗔瞪她一眼,“你最近和阿杏学的,也开始口无遮拦。我可不和你闹,这次叫你是有别的事呢。”

    果然,林姝蔓挑挑眉角,并不意外。如果只是要尺寸,写封信便可以,宋若静递帖子请她来想必还有事情要谈。

    宋若静有些为难,几次张口又吐不出话。

    林姝蔓拈起案几上的香果,“静jiejie尽管说吧,我能承受住。”

    宋若静如此为难,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宋若静道:“近来有些奇怪,关于你退亲一事不知怎么,又被提了起来。”她皱眉不解:“按理说这事已经过去两月余,不该如此,此番流言来势汹汹,倒像是……背后有人在搅动风云。”

    林姝蔓玉手一顿,眉心立时紧锁。

    “我一直担心,好在我知道近来你与白家的事,你婚事有了着落,这流言倒没什么影响。”宋若静见她模样,立时安慰。

    “静jiejie有查过消息来源么?”

    “自是查了,我还托了爹爹,可奇怪之处便在这里,查到最后一无所知,所以我更是疑惑,如此隐蔽的手段,背后之人所为何事?”

    连宋家家主都查不出流言源头,想来出手之人地位更加高贵。若说开始宋若静还怀疑是哪些闺阁女子嫉恨林姝蔓,放出消息诋毁她。现在她已经不敢再做此猜想。

    这样的手段和能力,闺阁女子万万没有。

    可如果不是,那背后之人是谁?又到底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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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枳知送的冰阔落(*?︶?*).。.:*?

    第43章 波澜再起2

    林姝蔓陷入沉思,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这件事唯一的结果便是她名声有损,可她与白家只要下定,婚事便已成定局,又有何影响?

    难道有哪个小娘子仰慕白泽远,想要败坏她名声?

    可白家与林家结亲,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不至于一波流言便毁约。

    气氛一时静谧,两人均想不明白。

    林姝蔓叹气道:“静jiejie快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以不变应万变,管他们有什么招数,只管放马过来。”

    宋若静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我也这么想的,你和白家合过八字,白家不是那等毁诺背信之人,但这幕后之人心思狡诈,你别处也要多加小心。若不放心,和侯爷、林夫人说说,平日里给你派些护卫。”

    林姝蔓郑重点头,“我记下了。好了jiejie,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快别谈这些不开心的。”

    宋若静点头笑笑,两人闲谈起京都中今日八卦。

    最出名的莫过于皇后生辰宴会上,淑妃娘娘为六皇子相中了孙大学士家小女儿,孙大学士在内阁排名最末,爱和稀泥在京都都出名,可他小女儿孙五娘子性子活波可爱,与六皇子一见倾心,现今成景帝已经赐下婚约。

    闲谈间又说起吴青杏。

    宋若静又忍不住叹气:“你现在婚事定下,阿杏婚事还没个着落。且她要求更是刁钻,真是让人愁。”

    提起这事林姝蔓忍不住扶额。吴大人与广平候一样,军功起身,军中人脉广。

    从小在武将中长大,吴青杏舞枪弄棒很是不凡,吴大人本想给女儿找个手下军士嫁了,既能容忍学过武的女儿,亦能在他看顾下,可保女儿不受欺负。

    算盘打得好,却不成想吴青杏不爱军士,偏只喜欢舞墨弄文、风度翩翩的书生。

    好不容易看上卫家公子,又因为卫家与三皇子一脉走得亲近,这婚事被吴大人否决,那之后吴青杏婚事便没了后文。

    林姝蔓却不太担心,她有前世记忆,知道吴青杏自会嫁个好人家,虽有些波折,结局却是极好的。

    她略微劝下宋若静,见天色将尽黄昏,便起身告辞。

    今个海棠告假,因她去长春阁,便没带其他婢女,便只叫上车夫和春意阁中丫鬟雪梅。

    同宋若静告辞离开,婢女扶林姝蔓上了马车,甫一进去,林姝蔓便靠在车厢车壁上,闭目养神。

    见小姐坐稳,婢女雪梅吩咐车夫驾车。

    马车轱辘轱辘前行,帷帐罅隙间吹来夏日晚风,临近黄昏,天色还是大亮,夜风却凉爽轻快许多,吹进车厢中,调皮卷起林姝蔓额间碎发。

    她睁开眼,眼眸含笑看向窗外闪过的如画美景。

    天边夕阳将云朵染上深深浅浅赤红色,林姝蔓瞧见心一痒,伸手便要掀开帷帐。

    刚刚前倾身子,马车在急行中忽的停住,惯性带起林姝蔓身形持续前倾,眼见便要撞上一侧车壁!

    幸好雪梅机灵,忙用自己身体挡住林姝蔓,才没让她撞上对面座椅。

    冲击巨大,林姝蔓唇中忍不住发出闷哼。

    雪梅扶起她,慌忙道:“姑娘你怎么样?”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陪姑娘出门,以往总有海棠在侧,如定海神针让人心安。

    今个海棠不在,雪梅忍不住慌张,要是姑娘身子有什么问题,自己这差事定是保不住。

    林姝蔓不由蹙眉,扶住额头,忍住一阵阵的眩晕和恶心。

    见雪梅如此慌张,眼中含泪,林姝蔓心底不由叹气。若是海棠在这里定会将诸事安排妥当。

    她靠在车壁上,有些虚弱,“别哭了雪梅,你打开你那边座位下第三个抽匣,里面有个乌木盒子,将盒子里面的薄荷药包拿出来给我闻闻。”

    这都是海棠平日备下,怕林姝蔓路上晕车身体不适。

    雪梅得了指示忙以衣袖抹去眼角泪珠,矮下身子摩挲起来。

    “姑娘我找到了!”半盏茶后,雪梅手捧碧绿色团花纹香囊,递到林姝蔓鼻下。

    薄荷香气冲进脑门,将呕吐感压了下去,林姝蔓大口喘气,方才舒服些。

    见一旁雪梅眼巴巴望着自己,林姝蔓叹气,“现在下车去问问车夫,方才是怎么了?还能不能走?”

    “是,姑娘。”雪梅爬出一旁有些歪斜的帷幔,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