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不等小贩反应,他又连翻了数个花灯,每次都准确无误猜出了谜底。

    小贩咧开的嘴角越来越小,最后嘴角耷拉下来,苦着一张脸。

    直到一只白皙细腻的玉手轻轻晃动他的衣角,贺千空回头,便见林姝蔓哭笑不得冲他摇头,“大人,可以了,花灯一盏便够了。”

    贺千空挑眉:“又是只逛不买?”

    林姝蔓扶额:“这次并不是,是因为大人再猜下去,摊主今晚可没法做生意了。”

    贺千空这才注意苦着脸的小贩,也明白过来,花灯说到底是小贩引客的手段,拿走一两盏还可以,全部赢走这摊位也便没什么看头。

    他别过脸轻咳下,掩盖尴尬,“那就挑一盏吧。”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羞赧,心底偷偷笑了,华灯初下,两人间的距离似乎被拉得近了些。

    恰在此刻,原本闹哄哄的人流忽然齐刷刷转去了一个方向,林姝蔓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快要戍时放烟火了,大人我们得快点,晚去了好位置可就没了。”

    混在汹涌的人流中,两人顺势前行,裹挟在人群中,半刻钟后来到了西街中心,人群已经围绕当中的小广场聚集成圈,戍时成景帝登上城墙,京都四角便会同时燃放起烟火。

    两人来时有些晚,前方好位置早被占得满满登登,林姝蔓踮起脚尖,也只能看见前面人的后脑勺。

    往年灯会都会提前派奴仆占位置,今年来的匆忙倒是忘了这茬,等会放烟花可怎么办啊?

    ------题外话------

    灯谜出自《红楼梦》。

    第66章 上元节3

    林姝蔓咬着下唇暗自苦恼,忽听身侧海棠叫嚷:“姑娘您看!”

    回头便见西街边的屋檐上,贺千空稳稳立在上头,她不由瞪大美眸。

    贺千空道:“这里视野很好,看得很远,要去么?”

    夜风汹涌,他负手而立,在满天星辰中一个飞身跃起停在林姝蔓身侧。

    林姝蔓缓过神来,有些迟疑,“可以么?”

    “冒犯了。”贺千空低下头,长臂一伸拦住林姝蔓纤细的腰肢,脚下用力,稳稳的掠过屋舍,飞身屋檐之上。

    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林姝蔓耳畔满是呼啸的风声,胸膛中心脏剧烈跳动,贺千空手指修长有力,牢牢扣在她腰侧,guntang的热度从相接处点滴深入,她的脸不自觉蔓上一抹绯红。

    直到她脚踩到屋舍房顶上的灰砖瓦片,趔趄了下才站稳当。

    身后又是一阵风声,是常四抱着海棠飞身上来。

    上面的景色着实的好,整个京都风景,尽收在眼下,天边圆月高悬于深色帷幔的夜空,点点星子密布在其上,投射下无数星光,与京都中满城灯火交相辉映,仿若九天宫殿般,辉光四射。

    “啊,陛下登城楼了。”这里视线好,林姝蔓注意到城楼上,成景帝与皇后在侍卫、仆从的拥护下登上城楼。

    下面立时传来阵阵呼喊“万岁”之声。

    成景帝登基十五年,他勤勉听政、仁厚爱民,大周朝在他的治理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只听这声声叫喊,便知成景帝深受万民爱戴。

    成景帝与皇后挥手致意,待到戍时准点,“轰隆轰隆”几声炮响震耳欲聋,京都四角同时燃起四束璀璨烟花。

    四束烟花直冲深蓝色天幕,在最高点炸开绽放,烟花有靛蓝色、烟紫色、鹅黄色、绀青色,林林总总数十朵艳丽烟花在帷幕之上旋转、舞动,如西府海棠伸展花瓣,然后在最美的时刻从云端坠落。

    在众人齐齐的感叹声中,朵朵璀璨夺目的烟花照亮京都,如火树银花,鱼龙舞动,震撼心扉。

    林姝蔓的双眸中已再容不下别的事物,她伸出食指点着天边烟花,惊叹不已,“好美啊。”

    月光铺洒下层层荧光,天边烟花投射下碎金般璀璨光辉,全部映射在她细腻白皙的脸侧。

    贺千空低头一看,霎时间,好似天地间的辉光皆打在面前女子身上,她澄澈双眸如水,映出京都满城的灯火。

    一时间,他眼中再无其他。

    “是啊,好美……”他声音几不可闻。

    北风呼啸而过,吞没了这支离破碎的半句话。

    “大人?”林姝蔓没听清他的话,有些疑惑。

    “没什么。”贺千空移开视线,企图遮掩住胸膛中乱窜的心跳。

    似乎有未知的情愫在他心底发芽生长,捅得他心跳加速,全身血液仿若沸腾。

    又是一波烟火冲上云霄,人群惊呼声连连,林姝蔓也震惊的指点天幕,忽的一阵寒风袭来,吹散了她身上汗意,林姝蔓皱起眉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上面什么都好,就是站得太高风太大,又正值寒冬腊月,天气本就寒凉。

    海棠反应迅速,忙从怀中取出件四合如意式云肩递给林姝蔓。

    那是条素锦牡丹团花金丝云肩,贺千空瞥了眼道:“我不冷,不需要这个。”

    林姝蔓:“……”

    林姝蔓扯起嘴角:“大人误会了,这是给我准备的。”说罢,她用云肩围住脖颈。

    贺千空:“……”

    他以拳抵唇,轻咳掩饰尴尬,“你怕冷?”

    林姝蔓反问:“大人不冷?”

    “习武之人,并不怕。”贺千空淡淡道。

    真令人羡慕,林姝蔓心底酸溜溜,“大人可能不知道,很少有女儿家不怕冷。”

    正巧一阵烟花绽放声,夹杂着百姓的欢呼声,令两人难以听到对方说话。

    烟火放得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全部燃放完。

    上元节灯会才算真正结束。两人并没有立即下去,待下面人群散了一些,贺千空方拦着林姝蔓的腰飞身而下。

    一路行至西街口,车夫早就赶着车等候在旁,待林姝蔓登上马车,车夫缓缓驾车,混在人潮中往林府去。

    半刻钟后,马车停在林府门前,林姝蔓在此下车。

    贺千空并未下马,送林姝蔓安全回了府,他便要离开。

    “大人。”他刚转身,便听身后女子甜糯绵软的声音。

    寒风凛冽,掀起贺千空绣着暗金色纹路的衣角,又吹拂起林姝蔓鬓角碎发。

    万家灯火中,她俏生生立在当中,身上的银白披风反着微光。

    “今日多谢大人,我……很开心。”林姝蔓敛衽行礼,双瞳中如水波荡漾,泛起点滴涟漪。

    不待贺千空回应,她转身从红漆木门扉的缝隙中离去,只留下袅娜多姿的背影。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北风打着转调皮的飞舞。良久,贺千空调转码头,隐没进黑暗。

    黑夜掩盖住他脸上神情,只有胸膛中不停乱窜的心脏,暗示着什么……

    自过了上元节,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婚期便要临近。

    与上次林青峰娶妻不同,这次嫁女,王氏时时心底泛酸,一想到女儿嫁入别家,以后日子不能像现在时刻见面,便心生不舍。

    可再不情愿,王氏还是强打起精神,为女儿置办嫁妆,布置妆奁。

    这日二月十二,林府派人将大件嫁妆搬入镇国公府。

    黄梨木雕金架子床、三面屏风檀香木罗汉床、红漆木嵌螺纹四面开衣柜、山水墨画屏风……零零总总数十件搬入朗月阁。

    镇国公捋着胡须,满意点头。这桩婚事他再满意不过,广平候嫡长女,岂是卫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可以比的?

    自贺千空定了这门亲事,每每想到镇国公都忍不住大笑。

    这等高门贵女,之前想都不敢想。再看林府送来的这些嫁妆,光抬进朗月阁都忙活了一天多,且每样家具物件别致典雅,名贵异常。

    看了一阵镇国公对身侧卫氏道:“这嫁妆真是丰厚,比驰宇媳妇强多了。”

    他说的正是贺驰宇媳妇孙氏,孙氏乃是孙大学士女儿,家中清贵,meimei嫁给六皇子为正妃。

    孙家书香门第,清贵异常,只是家底不丰厚,孙氏嫁过来时嫁妆不过八十抬,还松松垮垮,和林府送来的根本没法比。

    镇国公不过有感而发,感慨两句,却没注意身后卫氏脸都绿了。

    第67章 谋划

    镇国公这一感慨,卫氏脸都绿了。

    自打赐婚旨意一下,卫氏日子着实不太好受。以往她最骄傲的便是一儿一女。

    儿子贺驰宇身姿英挺不说,娶得可是孙大学士的女儿,而贺千空虽身居高位又如何,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镇国公常因这个感慨。

    可一道圣旨,陛下居然将广平候嫡女赐给贺千空!大儿子这婚事体面,镇国公立马转变态度,将“贺千空”整日挂在嘴边炫耀。

    卫氏如吞了一只苍蝇,心底直泛恶心,强忍着笑道:“看老爷说的,驰宇媳妇的嫁妆瞧着少,却都是文人笔墨,更风雅些。”

    这便意指林府送来的嫁妆虽财大气粗,却庸俗。

    哪知镇国公根本没听她说的,反倒一拍额头:“夫人提醒的是,我突然想起库房中有幅吴恺之的《春日宴宾图》,那个大小正适合挂在墙上,不若拿出来给朗月阁装点上。”

    卫氏长长的指甲险些没嵌进rou里,吴恺之可是前朝著名画家,有“画圣”的美誉,这幅《春日宴宾客》乃是镇国公年轻时得的成景帝赏赐,卫氏一直打算女儿出嫁给她当嫁妆,如今听镇国公这一打算,心都在滴血。

    “这画过于贵重,挂在墙上恐怕弄坏,不如换一幅?”她不敢直接反驳,只柔声劝道。

    “就是因这个贵重才要挂上,你快让下人取出来,务必今晚之前布置好。”

    镇国公心里也有算盘。他和这个大儿子关系一直僵硬,此番贺千空布置朗月阁,表明婚后将住在府里,这可是给全了镇国公面子。试想如果儿子不与他住,贺千空也许会被千夫所指,镇国公背后的议论也不见得会少。

    再加上贺千空娶亲有了得力岳家,镇国公只想与儿子好好拉一下关系,《春日宴宾图》越珍贵越能显示他做父亲的用心良苦。

    他一发话,卫氏便是再不情愿也只得照办,不仅如此,镇国公又让下人从库房中搬出众多摆件,金银玩物,一一将朗月阁布置起来。

    直到镇国公离开,卫氏脸上的笑容如冰雪消融,她冷冷吩咐身边大丫鬟:“你在这里看着他们干活,让下人套马,我要去趟卫家。”

    卫家正院,婢女一路领着卫氏前行,到了正院卫氏见前面院落中跪着个人。

    前两日京都刚落过雪,地上积雪未化,一片冰凉,这个人却只着了单衣跪在那里,卫氏心里疑惑,待走近了些方认出,那居然是卫怡衿。

    北风席卷她单薄的身躯,她嘴唇发紫,显然跪在这里有些时日。

    卫氏疑惑:“三娘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