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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云祺微微侧了下脸,掩盖住忍不住勾起的嘴角,才转过来正经回答:“樊先生当年不肯按照太后授意安置包括罗将军在内的几人,太后震怒,皇上也说樊先生才疏学浅不堪大任,说先生只能教三岁孩童而已。”

    萧方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在经历渡劫,躲过一道天雷,后面还有不知道多少道等着。

    他抹了一把脸,艰难地问:“然后呢?”

    “然后您听从张公公的建议,将樊先生贬至京郊处陈家村,教那里的小孩子,没有您的允许,樊先生不得走出陈家村。”

    季云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所以,俞相与臣认为,要请樊先生出山任太傅,还需要皇上亲自去请比较好。”

    萧方想带着自己的五十万回家了,别人吃饭他吃糠,别人吃rou他喝汤,小皇上拍屁股没了,还得他来给帮忙擦屁股。

    “不行了,我真的头晕,先躺会儿,”他这颗受伤的小心灵实在需要缓缓:“到地方了再叫醒我。”

    季云祺见他居然就这么当真背对着自己躺在软塌上,毫不设防,一时心情有些复杂,正要退出去,又听人开口。

    “季将军要不要也在车里歇会儿,总骑着马不累吗?”

    他犹豫一下:“谢皇上关心,臣不累。”

    虽说是去京郊,可这趟行程并不太近,他们已经做好了这几天在陈家村住下的打算。

    季云祺骑在马上,隔着薄薄的窗纱看了看里面,见萧方果然很快睡着,忍不住吁出一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马车了,并不是不喜欢,而是有些怕,怕回想起太久从前的事,怕那些曾经美好恬淡的生活,会让自己失去坚持的勇气。

    自从与小沙弥签下所谓“合约”后,他便日盼夜盼,可四年过去了,什么变化都没有。

    终于在十八岁那年,他再也按捺不住,再次找上安华寺,将小沙弥揪到角落里兴师问罪。

    这一次任小沙弥再怎样巧舌如簧,说他给出的帝命珍贵,还没有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绝世明君,但什么借口也无法轻易打动他了。

    在他发了狠的强迫下,小沙弥才万般无奈地只能答应他,让他亲眼看看什么是所谓的灵魂穿越。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他就是在如马车颠簸般的摇晃中慢慢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刚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蓝色的丝绒,是他没见过的布料,距离他的鼻尖只有两指远,醒来之前,他似乎是将额头抵在这个东西上在睡觉。

    余光里是金属色的铁壁铸成的笼子,笼子上一块块镂空处像是镶嵌了什么东西,大片的光透过来,晒在身上暖烘烘的。

    四周有很多人,有规律地坐在蓝丝绒罩着的座位上,在这许多形状古怪的座位中间,隔出了一条走道。

    季云祺大惊失色,没能立刻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跟这么多人一起关在铁笼里,正想要跳起来四处打量,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cao控这具身体。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透过这双眼睛,惊奇又慌张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有个女人穿着样式古怪的衣服来回走动,对他们高声地说着话。

    “睡着的都醒一醒,马上就到了,下车之后拿好自己的行李,看好录取通知书上的信息,去自己院系的新生接待处报道!”

    随着笼子缓缓停下,身体的原主从头顶的架子上取下包裹,又出了铁笼,拖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顺着人流向里走去。

    季云祺也慢慢安静下来。

    虽然四处的人都衣着古怪,可他能感觉到这里喧闹熙攘中的安全。

    根据小沙弥的说法,他如今登录的是穿越公司内部员工猫刘的账号,所以可以在适应之后,渐渐读取原主的知识。

    可眼前的纷乱让他一时没法集中精神,只能跟着原主的身体走动,到处都是他看不懂又新鲜的事。

    他跟着原主忙乱了大半天后,繁复的手续终于快办完,最后在写满字的大红条幅下,他们停下脚步,原主报了自己的姓名。

    桌子后面那人帮他在名册上找着信息,然后把本子推过来。

    “电子系电信专业,纪凌是吧,四舍301,在这儿签名,拿钥匙就能上去了。”

    季云祺也一道俯下身,仔细地看原主手中样式奇怪的笔下写出两个陌生的字。

    还不等他仔细分辨这两个字的写法,便听到身后有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越过他的肩膀,“呀”了一声。

    “纪凌?”那人像是跟人自来熟一样,叫了这个名字,几分讶异几分惊喜。

    季云祺跟着原主一起转过身去,看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单肩背着个巨大的帆布包,因为跑得太急,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将柔软的头发散乱地粘在脸颊上。

    那人咧着一口好看的小白牙,明亮的眼睛弯弯的,天真而纯净,像是个孩子一样,就在九月午后的晴空下毫不吝啬地对他笑着。

    他循规蹈矩地遵从教诲,规矩节制了十八年,从没见过有人能笑得这样放肆天真,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捶了一下,有些喘不过气。

    在他呆呆的注视中,听到了那人对他说话。

    “你就是纪凌啊,好巧,咱俩一个寝室,我叫萧方。”

    这天地间究竟有多少人叫萧方啊,他有时甚至宁愿自己从未去过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