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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马大夫这一席话,苏北凉看着那张忠厚老实的面孔,忽然有些不懂了,明明还是同一个人,怎么感觉却截然不同了?

    苏北凉觉得好笑:“我们?马大夫好像有些没弄清楚吧,需要药材的是我,想要名利双收的人是你。你自己去揭了皇榜,现在又来找我说这件事,不觉得有些多余么?你若觉得艾艾和宝儿跟我上山采药耽误了你的生意,那今后大可不必让他们跟着去了。还有我的事,也请你少关心。”

    说罢,苏北凉僵着一张脸,转身就走,还没走到门口,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我若是把你有医治天星疫药丸的事情说出去呢?苏公子也觉得无甚关系?”

    苏北凉蓦然转身,望着对方握紧了双手,双眸微微眯起:“威胁我?”

    马大夫从袖中拿出一盒红泥,放在皇榜边上:“怎么能说威胁呢,苏公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揭皇榜也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苏公子虽然掌握着制药的药方,却不懂药理,就算备齐了药料也很难炼制成功。马某人不才,虽然这些年一直在这荒村僻壤中看诊,但对药理的精通程度并不比那些宫里的御医逊色几分,若苏公子的药方能配合我的药理一同炼制,必定如虎添翼。而且我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医治病患,也算功德一件,顺便拿些报酬又有何不可?上面已经按了我的手印,如今只差苏公子的了。”

    苏北凉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怕你威胁?”

    马大夫微微笑道:“苏公子既然能掌握医治这天星疫的药方,必定出身不凡。就算不是隐士高人,也肯定是家底殷实的贵公子。可如今这皇榜已揭,若不能如期想出治好天星疫的法子,那我一家老小都要命丧九泉,我死就算了,只是艾艾和宝儿还尚且年幼,苏公子也忍心看着他们跟我一起命陨?”

    那一瞬间,苏北凉忽然感受到胸口一阵急剧的紧缩,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让他喘息不能。

    他简直不敢相信:“你用自己儿女的性命来威胁我?”

    “马某都说了,这并非威胁。我是在劝你,苏公子也是聪明人,怎就不明白呢?”

    苏北凉看着马大夫的天灵盖,几乎就要运功一拳打下去,看着他血花四溅的倒在地上,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时,马艾艾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阿爹!苏公子!饭好了一起吃吧!”

    听到小丫头的声音,苏北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直接走了出去,马大夫快速将皇榜收了起来。

    “苏公子,那件事回去好好考虑。我明日还在这等你答复。”

    看这两人间奇怪的氛围,马艾艾不禁好奇道:“阿爹,你跟苏公子说了什么啊?就告诉我嘛!”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马宝儿也围过去抱住父亲的大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苏北凉回到自己租住的院子里,放下肩膀上的竹筐,进了门一头栽倒在床上。身上的衣服还未脱,他就疲惫的闭上了眼。

    这段时间白天采药,晚上再用那些破铜炼铁研究制药之法,每日早出晚睡,他却从未像此刻这么疲惫过。

    不都说人心是rou长的吗?为什么还会有人恩将仇报。

    做好事错了吗?

    他救人错了吗?

    还是他就该见死不救?

    他现在既恨恩将仇报的马大夫,也恨识人不清的自己。

    苏北凉搭在床沿下的手,一下下用力捶着坚硬的床板发泄着,直到上面砸满了一个个凹陷的坑,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他的拳头才无力的垂下来。

    他只是想做一次好人,为什么这么难……

    直到他沉沉睡去,月光透过窗纸,射落在床榻前的地面上,一抹颀长的黑影被映照出来,将床上的苏北凉严丝合缝的笼罩住。

    看着垂在床沿下血迹斑斑的左手,苏缱轻轻握住后,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纤细白皙的手放在他的大手掌上,看着小小一个,好像把玩在手中的物件。

    一个多月过去,左手的指甲好不容易长出了一半,又被他糟蹋成这样。

    苏缱小心翼翼的擦拭掉手上的血迹,又涂了点创伤药,才把苏北凉的手缓缓放回被子里。

    自从那日苏北凉在马车前逃跑后,苏缱就在暗中搜寻他的下落,明明是想放他走的,可是每当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脸时,他就忍不住对自己说,那就再见最后一面。

    可是一旦见到,就会像如今这样,再难放开。

    苏北凉睡觉习惯靠里,背后还留出很大一块空地,看着消瘦的肩胛骨在背后微微凸起,苏缱心疼的从后面缓缓拥住他。

    好在苏北凉今日被那个姓马的给气得睡得比较沉,被他这么抱着也未能察觉到。

    在疫区视察这些日,无论处理政务到多晚,他会来这看一眼苏北凉,不过对方也是每日忙着炼药,到很晚都未曾睡下,像今日这样能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骨rou相碰,还是第一次。

    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苏缱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情感,附在苏北凉耳边轻轻叫了声“阿凉”。

    没想到已经呼吸沉稳的人突然就喊出了他的名字,惊得苏缱身体一僵,过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苏北凉在说梦话。

    看着怀中人不断嗫嚅的唇瓣,苏缱心中渐渐泛起一丝暖意,原来苏北凉心里也是惦念着他的,不然怎会做梦也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