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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萌萌冲着他用力摆手,目送着他转身关门。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个NPC是孤独的。

    一直生活在这样封闭的庄园里,被人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仿佛被摆在架子上的一尊陶瓷娃娃。没什么人和他是平等的,那些所谓的仆人看着像是居于他的下位,实际上却更像是一群监管者,强行把他与其他人割开了。

    但他实际上是个好人。

    林萌萌心说,长得好看不说,心也好,不歧视……也不怪那些仆人那样吹彩虹屁。

    要她,她指不定也会吹。

    她平安无事地返回了队伍里,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陆燃对他的归来明显十分惊讶,几次凑过来打探,都被林萌萌糊弄了过去。

    “我就是迷了路,”她对着陆燃说,竭力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根本没找着少爷的房间!这不都怨你非让我去?”

    陆燃那双阴狠的眼怀疑地盯着她。

    “那你怎么受的伤?”

    “走廊上有NPC巡逻,”林萌萌半真半假地解释,“我被他们伤到了,好不容易才躲到个空房间里。我又不敢跑出来,在里面待了一晚……”

    她向来不是个胆大的人,陆燃和她是一个村子的,自然也知道。又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揪着自己要算账,立时不再纠缠,只在心里骂了一句废物,又厌恶道:“赶快把袖子放下来,你让他们看到了怎么办?变——恶心不恶心?”

    林萌萌硬邦邦道:“不用你管!”

    她听出来陆燃吞了两个字,想说的本来是“变态”。也不知怎么的,她又情不自禁想起了少爷。

    ……他看起来很孤单。

    林萌萌自己也体会过这种感觉,她从小就不是受欢迎的那类孩子,反而是最容易被欺负的。她经历了很长一段没有伙伴的日子,她没办法想象自己居然在游戏里的一个NPC身上找到了这种同病相怜感和认同感。

    第二天晚上,几乎是鬼使神差的,她又顺着那一条不会被撞见的路去了玩偶房。

    门敲三声后,后面露出了少年苍白的脸,瞳孔颜色很浅。

    一种半透明的、欲化不化的琥珀色。

    “你……?”

    林萌萌说:“嗯……”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这种心血来潮,只匆忙又舔了舔嘴唇,小声道:“我来……来给少爷解解闷。”

    她几乎要以为NPC会把她关在门外头了,但沉默了会儿后,门被彻底拉开。

    “进来吧。”

    林萌萌其实没有什么话题可讲,这位矜贵的少爷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一时无聊。她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居然肚子里空空如也,不由得懊恼自己不好好读书。但这会儿工夫,小少爷已经在玩具堆里坐下了,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她。

    显然是在等着她表现。

    也对,林萌萌心说,毕竟是她自己说要给他解闷……

    可她能有什么能拿出来说的?唯一能让NPC惊讶的,应该只有这其实是个游戏的事实,毕竟,只有她才活在现实里——

    等等,现实!

    她索性开始给对方讲现代的事,讲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四个轮子跑的车,讲天上飞着的大鸟,讲可以随便打电话的手机和互联网,当然,这些在她嘴里都变成了她对于未来的猜测和想象,反正这些对于NPC而言都是新鲜的。她绘声绘色地说,连说带比划,让对方也不由得身体前倾,像是听的入了迷。

    那时她并没想到,有的火种是不能埋下去的。

    一旦埋下,它就有了燎原的可能。

    这一讲就连着讲了几个晚上。少爷的心情明显好起来,白天玩家的日子因此好过了许多不说,晚上有时还会问她几个问题,林萌萌也尽量如实回答,只模糊其中一部分细节,免得这个未来显得太过真实。第四天讲到了天色将明,两人还都意犹未尽,林萌萌站起身和对方道别,并说自己还会再来。

    少爷一直静静地听着,并没打断她。直到她要走,他才突兀地问了一句话。

    “这些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吗?”

    林萌萌胳膊上的汗毛忽然都立起来了。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呼吸,装作寻常地回过头。

    “是啊,”她笑道,“我就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不然还能是什么?”

    少爷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的脸。

    “像是真的。”

    他慢吞吞地说。

    林萌萌后背冷汗一下子湿透了衣服。

    她从交流中感觉到NPC聪明,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敏锐到了这个程度,这让她所谓的想象都摇摇欲坠起来。

    好像到了这个时候,对方是个npc这个现实才前所未有地、清晰地映入了她的脑海。

    陆燃曾经强调过:“最好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里头有很多以为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角色。”

    那是他们在准备出发的前一晚陆燃所说的。

    那时还有人追问:“要是不小心说了呢?”

    “不小心……”

    陆燃叹了口气,好似还是平日那种嘻嘻哈哈的样子,只是总是吊儿郎当的面孔严肃起来。他环顾了一圈四周,以前所未有地郑重语气说:“那就不保准你们能平安出去了。”

    ……

    现在,那句话就在她心里炸起来了。

    她起了一背的冷汗,几乎发挥了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来圆方才这一段,“这怎么可能是真的?这也不是全都是我想的,也有些是我从书上看的。——只凭我自己,哪里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