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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227节

    撤换总兵官不是不可以,但是新的总兵官要了解军情,制定规划,如果和之前的总兵官策略不同,那么前期的投入,基本上就算是白费了。

    接连两个大臣站出来,虽然说的委婉,但是都是在劝谏,这明显让天子有些不太高兴,道。

    “紫荆关大战,乃迫在眉睫,也先兵临城下,大战一触即发,临阵换将自然会动摇军心,为敌所趁。”

    “可苗地虽乱已久,但是面对十万大军,他们也不敢冲击,王骥陈兵许久,亦不曾和他们大规模开战,如今年节,短期内只怕也不会大战。”

    “如此境地之下,如何便换不得总兵官?”

    老大人们显然也没有想到,天子这次会如此固执。

    天知道到底这位王骥,是哪里招惹到了天子,惹得这大年节下的,就非要将他撤掉……

    见没人说话,朱祁钰便索性点人,道。

    “石驸马,你如今在五军都督府供职,对各家勋戚知之甚深,凭你的了解,京中的勋戚,如今谁能担此重任?”

    五军都督府和六部都察院不同,其中的人事任免,完全由天子决定。

    因此,在天子的面前,石璟这个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是没胆子跟文臣一样炸刺的。

    天子说啥就是啥,既然问了,他就答。

    “陛下,京中骁勇者不少,但是能担当总兵官者,须有爵位在身,臣以为,保定伯梁珤,镇远侯顾兴祖,及新晋靖安伯范广,俱为年富力强,善战有谋之辈,可当重任。”

    听了他的话,朱祁钰略略有些失望。

    看来,五军都督府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土木之役后,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为之一空,他虽然说是矮个子里拔高个,但也算是任命了三个都督出来。

    可如今,赵荣平庸无能,前些日子还被于谦弹劾,荒废军务,郭晟倒是勤快,但是太过谋于权术,勤快到为了迅速掌控中军都督府,不惜改换门庭,去给英国公府当马前卒。

    对于石璟,朱祁钰本是抱有期望的。

    他是一个有能力的人,石璟的祖辈,也是靖难的功臣,虽然没有封爵,家世不算显赫,但是家风严谨,武风赫然。

    他的妻子顺德公主,是宣宗皇帝的长女,虽然母亲胡氏被废,但是身份依然尊贵。

    这桩婚事,是张太皇太后亲自做主指的婚。

    对于废后之事,张太皇太后一向不满,所以在给顺德公主挑选驸马的事情上格外上心,堪称是千挑万选。

    石璟身材高大,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文采风流,更兼骑射弓马娴熟,因此才能在一众候选人当中脱颖而出。

    因此,朱祁钰将后军都督府交给他,是希望他能够替自己掌控住局面的。

    毕竟,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跟孙太后有太深的牵连。

    但是,或许是因为,顺德公主和废后胡氏都已经逝世,石璟背后没有势力,韬光养晦的太久了。

    久到如今他已经提不起兴致,真正干一番什么事业了。

    他提的这三个人没有问题,但是太平均了。

    保定伯梁珤,是燕王府一脉的勋贵,更准确地说,保定伯一门是仁宗皇帝的勋贵。

    早在太宗皇帝还是燕王的时候,梁珤之父梁铭,便一直追随当时还是王世子的仁宗皇帝,参与了北平守卫战,之后仁宗皇帝成了太子,梁铭又跟着仁宗皇帝监国,被倚为心腹。

    梁珤此人,也算是家传武勇,在这一辈中小有名气,的确是个能带兵打仗的。

    至于镇远侯顾兴祖,更不必说,是降将一脉的种子之一,当初李贤之所以愿意让出京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保全顾兴祖。

    而最后的靖安伯范广,是朱祁钰提拔起来的人,也颇得于谦的赏识,算是新晋勋戚。

    石璟提了三个选择,其实无非是在各个势力当中,各拔出一个来交差,绝口不提自己的态度。

    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才是让朱祁钰感到失望了。

    下定决心要整饬五军都督府,那么范广就不能放出去了。

    至于顾兴祖,他虽然现在没事了,但是也不好这么快就启用。

    因此,沉吟片刻,朱祁钰道。

    “还是梁珤更稳妥些,既然如此,就命梁珤领京军两万,前往苗地,接替王骥平定叛乱,至于王骥,旨到之日,便让他回京待勘。”

    大殿当中回荡着朱祁钰坚定不移的声音,另一边,于谦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第273章 乾纲独断不容易

    大明的兵权被分为统兵权和调兵权,统兵权在五军都督府,调兵权在兵部。

    尤其是,现在京营是于谦在亲自提督,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天子的这道旨意,都该由于谦来接。

    但是于大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对于天子的独断行为十分不满。

    眼瞧着这殿中的气氛有些凝固,俞士悦暗道一声不好。

    他是知道于谦的那副性子的,说好听了叫刚正不阿,敢言直谏,说不好听了,就是容易犯拧。

    说到底,他还是太年轻了,那股棱角还没被磨平,胸中热血仍在激荡。

    要知道,往常时候,六部都察院的主官,平均年龄都在六十五岁左右,年轻一些的,也要六十岁左右,基本上是干上五到十年,然后就致仕由下一批新秀顶上。

    土木之役后,朝中老臣死伤惨重,新晋的部院大臣,都算是相对年轻的,但即便如此,也都在五十七八往上。

    但于谦今年多大呢?

    过了这个年,他虚岁才五十二!

    对于一个七卿级别的大臣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了。

    要是没有这次土木之役,他至少要在侍郎的位置上,熬上至少七八年,才有机会升迁到工部或刑部,这样排名相对靠后的衙门当主官,即便如此,已经是算快的了。

    但是如今,机缘巧合之下,他有扶立新君之功,力抗外敌之绩,手握京营大权,外加少保之衔。

    在朝中的威望,甚至稳稳的压过了都察院的陈镒和户部的沈翼,直逼新晋的吏部尚书王文。

    在俞士悦看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如今的天子虽然英明睿断,但是毕竟年轻气盛。

    而且,从土木的消息传来之后,俞士悦就隐有所觉。

    这位天子虽然看似谦和守礼,能纳谏言,但是实际上,心中的主见极强。

    上回登基之时的法统之争,便足可见这一点。

    彼时,今上尚是郕王,京中人心惶惶,动荡不安,外有大敌虎视眈眈,情势不可说是不危急。

    但就是在那个尚需依仗群臣力保社稷之时,对于看似无关紧要的法统之事,今上却寸步不让。

    六部七卿连番施压,天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可见其内心之坚定果敢。

    对于朝廷来说,有于谦这样的板荡之臣是好事,对社稷来说,有天子这样的谋断千里的君主,也是好事。

    但是俩人碰到一块,终究是会发生冲突的。

    眼瞧着于谦黑着脸就要开口,俞士悦抢先一步,一闪身就到了于谦的身前,恰恰挡住了他出班的步伐。

    俞士悦道:“臣领旨,稍后便为陛下拟诏。”

    这种调兵的诏命,必然是要形成正式的文书的。

    而一道合乎规制的诏书,首先便要由内阁来负责拟诏,因此,俞士悦上前领旨,倒也算是正常。

    说着话,俞士悦便瞧见于谦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眼瞧着就要起身,就算他挡着都没有用。

    于是俞士悦连忙又道。

    “不过陛下,按制,圣旨需经六科签发,但是如今六科封印,无法副署,就算内阁拟好诏命,调兵一事,也要等年后朝廷开印,才能真正实行。”

    “故臣之见,此事是否暂缓几日,待年节过了,朝廷开印之后,再行处置。”

    次辅高谷也站了起来,道。

    “陛下,俞阁老所言甚是,您忧心苗地百姓,被贼子肆虐之心,臣能够体察,陛下时时心存百姓,乃万民之福也。”

    “然如今正是年节,即便是派遣新的总兵官前去,一时之间,也无法开战,何况京营的将士,也有不少因年节归家,贸然调动,恐京师守备兵力有所空缺。”

    “故臣斗胆,请陛下暂缓此事,待年节过后再行商议。”

    内阁的职责就是调和内外,眼瞧着这殿中的气氛不对,这两位内阁大臣,也不提什么是非对错,争论什么到底该不该换人了。

    就尽量的想要将事情先拖延下去,等到过了年节,朝廷开印,这件事情上往早朝上一扔。

    就算是吵得再厉害也无所谓了。

    有这两人的一番打圆场,于谦总算是没有梗着脖子继续往前冲,强自坐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上首的天子。

    俞士悦和高谷的盘算,朱祁钰又岂会不知道?

    王骥在朝多年,势力还是有的,何况他和孙太后那边有所牵连,那边自然也会保他。

    实话实说,朱祁钰这次其实是不占理的,就如于谦所说,要撤换王骥这么一个十万大军的总兵官,单凭如今的理由还不够。

    毕竟,苗地的情况特殊,如今又临近年节,军心难免不稳,保守一点的战略调整,也并非不可解释。

    所以要是真到了早朝上,这件事情多半要吵上半天,不了了之。

    于是,朱祁钰也沉下了脸,冷声道。

    “六科封印,就召他们回来开印,前番军报上说,平越城被围已有数月,城中情况现在一概不知。”

    “朝廷这边过着年,平越的百姓却食不果腹,多耽搁一日,便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饿死。”

    “这种情况之下,你们有何颜面,在朕面前说暂缓?”

    “年节之下,大军的确不宜即刻开战,但是正因如此,才正好给新的总兵官熟悉军情的时间,待年节过后,总兵官整合兵力,方可毕功于一役。”

    “至于京营换防,兵力不足?”

    朱祁钰三言两语将两个阁臣摆出来的理由一一驳斥,说到最后,话头却停了停,目光落在于谦的身上。

    他的口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斥道。

    “兵部又是做什么吃的?”

    “京营有二十万大军,十大团营,若因年节换防,便连两万的兵力都凑不出来,那朕看你这个兵部尚书也不必做了。”

    “不然不知道哪一日,贼子趁着年节冲破宫禁,刀都架到朕的脖子上了,京营说不定还在休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