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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上一次招梅小姐的鬼魂,这一回招引厉鬼的架势倒是没有上一回隆重,至少吾念的那身袈裟没有穿出来,也没有在木钵里盛上莲花。

    几张朱砂画成的现灵符老老实实地在低矮的院墙上贴着,看来还没有把那不干净的东西招引来。

    鬼魂通常会往阴气重的地方聚,有时也会为了吸食阳气而靠近活人,但仙门百家为了捉鬼各有其招,设下符咒阵法将鬼魂引来是最常见的。

    司淮放轻了脚步朝吾念走过去,不等他靠近,冷风便刮了起来,低哑的佛铃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现灵符快速翕动着,仿佛马上就会从墙上被揭飞。

    吾念念经咒的声音变得快且急,手上的佛珠套到了手腕上,合十的双手快速翻转的两下,金色的佛光从他掌间流出,随着一个外引的动作落到了前边的阵法上,佛光如流水一般流向法阵的每一个角落,顷刻间金光大盛,将漆黑的夜照得明朗了几分。

    阵阵佛铃的声响伴着中间那“卍”字的金色佛光,恍惚得似遥远西天响起了极乐净音,像沉重古老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到了司淮身上,逼得他捂紧了心口往后退了几步。

    铃声越响越急,念经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昨夜见到的那鬼影却迟迟不曾出现。

    耳畔的风声小了,眼见着一张现灵符被风吹了下来,司淮闪身上前抓住了符纸贴回墙上,而后快步后退一个翻身跃上了房顶,将系在手腕上的骨笛变幻了出来,在指尖灵巧地旋了几下,凑到了唇边。

    高亢婉转的肃杀之音在夜空中响起,眨眼功夫覆盖了黑夜深处传来的虫鸣鸟叫声,鸡鸣犬吠也止了下来,万籁俱寂,只余下笛音梵响应和着金色的佛光。

    这一曲极短,狂风刚刚止下,司淮的笛音便停了下来,生生卡停在曲乐的半途,急促的尾音随着消失的佛光一起淹没在虚无的夜空中。

    司淮拿着笛子的手没有放下,有些讶异地望着院门口站着的背影——

    佛门法阵,骨笛梵音,竟然都招不来那厉鬼?

    吾念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地取下了院门上旋着的佛铃,往回走了几步,竟出他意料地也跃到了屋顶上来。

    “那只鬼似乎不在这附近。”他这么说着,轻手轻脚在屋脊上坐了下来,生怕吵到底下的主人家休息。

    司淮挨着他也坐了下来,手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自顾自转着笛子,有些纳闷道:“不在这附近的话,为什么昨晚会出现在这里?还对一个孩子下了狠手?”

    吾念摇了摇头,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找不到那只鬼,另外两个孩子的线索也就断了。

    “找不到怎么办?”司淮往他身上靠了靠,将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李家知道你和孟城主会帮着找所以放宽了心,可若是找不到,怎么交代?还有你要找的真相,不管事情是不是孟平杉做的,这么多人去问必定也惊了另一条躲在草里的蛇,他若是抹掉了线索,只怕你想追查那十字花镖的来历,会更难。”

    吾念长长叹了一口气,最后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事情不是做了就一定能成的,凡事只当尽力便好。”

    不管是捉鬼、找人,还是寻求当年的真相,尽力便好,

    司淮看着他的侧脸,轻轻点了一下头。

    而后,两人陷入了一段很久的沉默,久到司淮以为他们要这样坐到天亮,吾念却又突然开了口,只是已经换了一个话头。

    “先前在梅园的时候便知道施主会吹佛家音律,倒是一直没有问施主是从何处学来?莫非还是那位故人?”

    司淮没想到他会重新提起这件事情,愣了一下,望着那支小笛子出了一会儿神,才失声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不是他,是从另一位高僧那儿学来的。我这位故人什么都会,独独不会音律。”

    他这么说着,眼前浮现起了灵勉大师教他佛乐时绘声绘色地跟他讲灵隽不通音律的模样,三百年弹指已过,唯剩记忆犹是新的。

    “真巧,我这个和尚也不甚精通乐理,也就只能念念经打打坐。”吾念低声应了一声,仿佛带了几分笑意。

    司淮原本以为他会继续追问他是在哪个寺庙哪位高僧那里学的,甚至已经默默在肚子里挥墨编排着故事,没想到他竟然将话头引回了自己身上,不由得循着他的声音望向他的侧脸。

    他的耳垂很薄,侧面轮廓清瘦流畅,若不是一身僧衣又秃了个脑袋,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当个和尚。

    “我是师父在山脚下的河边捡到的。”吾念的目光落在遥远的虚无处,静静开了口。“那时候寒冬腊月的,河水都结冰了,我被丢弃在了河边,是师父把我捡回去的。我那师兄整整比我大了二十岁,我们那小寺院里没有吃粮,是他大冬天的外头去化缘,给我讨来米熬米糊。”

    “我打小跟着师兄长大,他教我念经识字,教我棍棒拳法,教我认书上的符文,还自己做了一把琴教我乐理。不过我没学会,倒是自己琢磨着怎么摆阵法捉鬼驱妖,被师父和师兄嘲笑我以后要和仙家修士抢饭吃。”

    说到这里,他嘴角的笑意扬得更深,司淮不舍得打断他的这份美好,托着腮静静地听着。

    “我经常跟着师兄下山担水、化缘,尘一就是十年前一次外出的时候在荒郊野岭捡到的。那时候他才三岁,孤零零一个人饿倒在路上也没有人去寻,我们便将他带回了寺里。那时候我不过也才十六岁,收不了这个孩子做徒弟,便让他拜了我师兄,从此古佛长经作伴,也算是有一个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