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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尽头是他曾见过的两条路,一条往上,开满白色的曼陀罗华,一条往下,开满红色的曼殊沙华。

    他还是选了那条红色的路,只是路的尽头没有那个人,花瓣被风卷到空中燃成了焰火,他被困在火海里逃不得也喊不得,在烈焰快要把他吞噬的时候,又掉进了水里,冰冷的江水裹住了全身,五脏六腑都打着寒战。

    这个本该醒来的梦却没有结束,他从水里上了岸,又重复着原来的事情,直到漫天的花瓣变成烈焰将身体灼化,又重新落回了水中,陷入了一个无尽的循环。

    直到一双厚实温暖的手,在他从烈焰跌入水底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将他从昏昏沉沉的梦里拉回了现实。

    “司淮……司淮?醒了吗?”

    “唔……”司淮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吾念伸手在他脸上拍着。

    吾念凑得很近,近得在这弥漫着腥臭气息的地下暗河边也能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气,只是那眉目虚虚实实地在他眼前叠成了几道幻影。

    他明明记得是吾念烧得厉害,他在给吾念渡修为来着,没想到居然昏昏沉沉睡过去了,陷在梦境里面醒不过来。

    也不知道这个循环了许多次的梦到底做了多久,他动了动身子发现没什么力气,全身都轻飘飘晕乎乎的,像躺在云团上一般,不由得又有些好笑,连rou身都算不上的身体没想到居然还会娇气地生病。

    “我怎么睡过去了……”他抓着吾念的手臂撑着起身,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

    不等吾念回答,一直白皙细嫩的手递了只羊皮水壶到他跟前,一身红衣的盛兰初蹲到了他和吾念边上,下巴一扬眉头一挑,道:“先喝口水吧,祁舟兄?”

    “多谢。”司淮接过水壶喝了一大口,趁着擦嘴的功夫往她身后望了一眼,道:“看来是救兵来了?”

    她身后跟了几个盛家的弟子和两个带路的明家弟子,正拉着两条小竹筏往河滩上靠,在一众盛家弟子和明家弟子里,东阳彦一身水蓝色服饰,有些无措地左右挪着位置,倒是有些惹眼。

    盛兰初循着司淮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原本笑着的脸立马拉了下来,斥道:“东阳彦你是没长腿还是没长脑子?不知道站开些吗?让你在上边凉快着非要跟下来,净碍事!”

    “我还不是怕某人应付不过来。”东阳彦哼哼两声,倒是没有像以往一般讥语相向,往旁边站开了些。

    两名盛家弟子抬着盖了白布的担子往后边的竹筏走去,白布底下露出一角没盖住的红衣裙。

    浓烈的腐臭味传来,盛兰初赶紧捂住了口鼻,有些愤懑地看向吾念,道:“都不知道在这泡了多久了,脸都认不出来,由她在这儿沉着算了,还费事抬出去。”

    “阿弥陀佛。”吾念轻声念了句佛号,谦和道:“出家人慈悲济世,贫僧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她,自然是要将她带出去入土为安的,若任她在这洞xue里不见天日,化作害人的厉鬼,岂非过失。”

    司淮静静看着吾念,心知这只是他应付盛少宗主的说辞。

    这姑娘的魂魄早就化成了厉鬼,又在梅园行凶被打得魂飞魄散,剩下一具腐烂的躯壳,入不入土也没什么了。

    “罢了罢了!我只管帮你抬出去,可别指望我帮你挖坑埋尸,千里迢迢跑到信陵椅子都没挨着,先来沾一身晦气。”

    盛兰初摆了摆手,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身来,又递了一只手过来,问道:“祁舟兄可能站得起来?”

    “小伤而已。”司淮扯着嘴角笑了笑,一手攀着吾念的手臂,另一只手正要去抓盛兰初的手借力起身,没想到身体忽然一轻,吾念已经稳稳当当又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司淮嘴角的笑容僵住,张着嘴呆了呆。

    他怎么的也是一个大男人,先前一次没有人看见也就算了,现在这么多弟子看着,且不说浑身不自在,要是被人拿出去说道,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流言碎语有多厉害,他是曾经见识过的。

    司淮拍了拍吾念的手臂,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话到了嘴边还没出口,盛兰初招呼弟子上竹筏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把他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末了,盛大小姐先他们一步跳上来竹筏,帮着吾念扶他在竹筏上坐下,道:“还是大师行事干脆,等你慢慢磨蹭过来多耽误工夫。”

    司淮:“……”

    这姑娘面对仙门百家的时候倒是机灵得很,平素里倒是神经大条。

    站在后边的弟子拿着竹竿往石滩上撑了一下,小竹筏顺着力道往河中央驶去,水流湍急,竹筏根本不用划就能顺水往下飘。

    河道内很暗,坐在前边和后边的弟子各提了一盏纸灯笼,才能大概瞧见四周的山壁和后边跟着的竹筏。

    司淮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只竹筏上往这边看的东阳彦,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盛兰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祁舟兄笑什么?”

    “笑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司淮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问道:“你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说到这个,我本来是替父亲过来参加今晚百家宴的,才刚到连云府,你们那个小和尚就找了过来,说你们两个都不见了一直寻不到人,求我帮着找一找。”

    盛兰初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自在地停了下来,狠狠往后边刮过去一记眼刀,换了个坐向,才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