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页

    罢了,左右是个假的,过上几日也会自行消褪。

    陆宁初瞅了眼用心画符的龙渊,悄悄摸了摸颈后被龙渊按过的地方。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浮屠血海之主独有的血煞之气。

    这让他觉得安心。

    前世,若不是有龙渊,他早就在心魔丛生之下,变成只知杀戮的疯子。

    在他失却所有只剩仇恨的绝望岁月里,龙渊是他最后的理智。何况,他亲眼见证过龙渊的死亡。他没法不依赖他,没法不对如今鲜活的龙渊,给予他的一切甘之如饴。

    他想要,能将他和龙渊紧紧维系的东西。

    “魔尊大人。”

    “嗯?”龙渊应声望去。

    陆宁初扒着桌沿,冲他讨好地笑:“要不你给我结个真的契印?”

    龙渊额角一跳。

    陆宁初十分认真地试图说服他:“魔尊大人你看,虽然这个假契印骗走了崇明魔尊,但要是崇明魔尊回去之后起疑,又回来检查怎么办?不如赶紧弄个真的,以防万一。”

    怎么会有人上赶着想结这种契印?

    龙渊觉得陆宁初的脑子怕不是哪里有点问题。

    他也认真劝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结私奴契印意味着什么?一旦结了这契印,便意味着你成为我的奴隶,一切都为我所掌,一生都为我所缚,既无自由也无尊严。就算我命你去死,你也必须遵从。”

    陆宁初斩钉截铁地反驳:“你不会让我死。”

    他这般不听劝,龙渊难免生出恼意,冷下脸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就是不会!”陆宁初不见分毫动摇。

    前世他本可以不死。

    就算血涂满地,就算巍然龙身被砍作数段,龙渊却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在他将死之时,挖出自己的龙心,对他说,吃下去他就能活。

    身躯残损的黑龙,将与外表全然不符的金色龙心送到他的嘴边,说完这句话后,才失却眼中所有神采。

    龙心他当然没有吃,他怎么可能吃得下。龙渊本就不该牺牲,他这般做,更是逼疯了他。

    殊死一战,他已耗得油尽灯枯,心神大恸,自然风过灯灭。

    世人皆要他死,唯有龙渊要他活。

    即便重生之后的龙渊不认得他,他亦如此坚信。

    “你是正道之人,我是魔道魔尊……”龙渊索性挑明二者立场。

    陆宁初却抢白道:“是,我是正道之人。可你明知我是正道之人,却选择包庇我,甚至不惜欺骗乃至得罪崇明魔尊。你若要杀我,怎会如此?”

    面对陆宁初的灼灼目光,龙渊无话可说。

    相持一会,他才叹道:“你来这里,究竟是何目的?”

    陆宁初见他软化,立刻笑道:“为了你啊!”

    “为了我?”

    “对啊,我喜欢你!难道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陆宁初双眼明亮,其中又显出隐隐伤心。

    龙渊额角突突直跳,竟觉招架不住。他逃避般地移走视线:“你入我府中之前,你我从未见过,你怎会喜欢于我。”

    “魔尊大人威名远播,风姿盖世,仅是听闻就足以令人心生摇曳。再者,魔尊大人未见过我,不代表我未见过魔尊大人啊。我怎么就不能在魔尊大人哪次出行之时,恰巧惊鸿一瞥,从此心神尽属魔尊大人呢?”

    “你是正道之人。”

    魔道作恶多端,魔尊更是恶中之首,正道之人不生厌恶,反倒心生旖念,谁能信之?

    “没办法,谁让魔尊大人如此英俊。”陆宁初一脸理所当然,丝毫不觉自己所言,善恶不分。

    龙渊说不过他,撇下一句“尽是胡言乱语”,便不再理会。

    陆宁初不见受挫,发出一声短促笑声,其中甚有得意。

    龙渊听见,也不想去管。

    静了一会,陆宁初幽幽用脑袋撞上龙渊手臂。

    “魔尊大人。”

    撞到的虽是左手,但带着弯的语调,仍让龙渊笔下出错。

    他沉沉看向陆宁初。

    陆宁初嬉皮笑脸:“你给我结个真的契印呗。”

    泅开一大团墨迹的废纸盖到他的脸上,伴随一声。

    “休想。”

    *

    龙渊不信陆宁初的喜欢。

    厄乱岭虽处正魔两道交界,从地理上而言,远离魔道腹地。但也正是因为在交界之处,厄乱岭成了魔道之人前往正道地界的中转,不仅各路人马来往流通频繁,还有多方势力留意。

    故此,厄乱岭亦是魔道要地。

    隐瞒正道之人的身份,潜进魔道要地,甚至与魔尊正面对峙,其中蕴藏无数凶险。金丹修为虽已很好,但在魔道要地之中,仍是羊入狼群,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该只是因为儿女情长。

    何况,陆宁初“喜欢”的理由说服不了他。

    但。

    龙渊搁下手中毛笔,视线悠悠落到身侧,伏首书案的陆宁初身上。

    他竟在他身边睡着了。

    并且,睡得甚是安心。

    他竟是想要信他。

    他种的花能让他心神舒畅,他做的点心颇合他的口味。这些喜好,他自己都不曾得知。

    他人对自己的了解胜过自身,喜好为他人掌控,确实值得警惕。可他敢如此信任地熟睡在侧,还有此前种种不设防,他又如何怀疑得了,他是想来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