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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529节

    一时之间,战火遍及天山南麓,伊高之间,尽为契丹肆虐。在这种情况下,回鹘人似乎被打蒙了,竟然没有什么反制的手段,这能坐守高昌、伊州这样的坚城。

    大城可保,但散落在丝绸之路上的那些城镇可没有足够的防御能力,除了少数拼死反抗的,大多遭了殃。

    辽军的这种做法,自然激起了不少反抗之心,高昌城内,就有血气方刚的人,难以忍受辽军的暴行,向回鹘汗请战,城中百姓也多含愤。

    耐不住众请,看着被摧残的国土与子民,回鹘汗心里也在滴血,于是派军出击,想趁辽军四散之际,赌城前辽军懈怠。结果,耶律斜轸早有准备,从容指挥,再破高昌回鹘。

    也就是回鹘人在城内武装起了足够的守城军卒,没给耶律斜轸趁胜入城的机会。而受到回鹘汗命令,前来救援的轮台军,得知高昌城下的战况,吓得半路缩了回去,退至白水塞。

    自那之后,回鹘人再不敢有所异动,只能枯守城池,被动等待,坐观辽军肆虐。要说实力,西州回鹘自然是有的,而且不能算弱,然而,敌军来临之际,却不能有效地组织抵抗,将自己的实力发挥出来。

    空有百万户民,最终却只能各自为守,任由不到三万敌军,肆虐境内,而不能制。也是多年没有经历如此规模的战争,面对契丹人的入侵,回鹘人从头到尾,都显得无所适从,被动挨打。

    在把伊高之间,搅得个天翻地覆之后,耶律斜轸开始命令辽军,把各地的百姓驱赶至高昌城下,尤其是老弱妇孺。

    并放眼与回鹘汗,说伊高之地,已尽归大辽,这些百姓无家可归,念其可怜,可任其接纳,绝不趁机进攻。

    对此,哪怕耶律斜轸说的是真的,回鹘汗也不敢应承。一是顾虑耶律斜轸的狡诈,二则是,此前城中已经收容了大量的难民,再一起放进来,粮食的压力可就大了。

    以城中储粮,多十张、百张嘴无所谓,但多数万张,那可就不一样了。于是大量的回鹘百姓,进被拒入城,退则有辽骑相逼,在那个冬季,冻饿而死于高昌城下者难以计数。

    那个时候,西州的平民,不只愤怒辽军的杀戮与抢掠,同时也怨恨西州回鹘上层的不作为,抛弃他们。

    其后,为了活命,有不少回鹘人,拖家带口,连人带马地投靠了辽军,在生与死的抉择上,大部分人都会干脆地轻松地做出一个选择。

    有了那些回鹘人的效力,辽军在人力上的短板,也没有了。趁着这个机会,耶律斜轸趁机进行休整,同时把控制区域内所有回鹘人的工匠集中起来,打造军械以及攻城器械,做好击破高昌的准备。

    在这个过程中,东面的伊州,西面的焉耆,都有派军来救援,悉数为耶律斜轸击破。到开宝元年春,西州回鹘所属各地军民,已无人敢来救援高昌,如此,高昌的日子也更加难过。

    在得到充足的休整与准备后,耶律斜轸也正式下令,进攻高昌城,攻城的人马,以投降的回鹘人为主。不过,高昌城确实坚固,抵抗的决心也够坚定,强攻之下,死数千人而不克。

    其后,耶律斜轸又分兵,转攻伊州,伊州在此前的救援之中,兵力大损,城垣也不如高昌高大坚固,辽军并仆从军不惜伤亡的进攻,抵抗了半个月,城破。

    耶律斜轸由此解决了背后的隐忧,自高昌以东,尽入辽军控制。除非归义军敢西来,摸一摸辽军的屁股。

    解决了后患之后,耶律斜轸再度围城,原本是打算困死城内的回鹘人,但通过一些投降的回鹘文武,得知城中的粮食储备足可支持一年,拖也不是办法。

    于是,耶律斜轸最终决定,继续强攻,足有攻城的回鹘人足够。如此,在经过两个月断断续续的强大猛攻,在进入四月之后,耶律斜轸把契丹人也派上去之后,高昌城终于破了。

    破城之后,回鹘汗带领其后宫、子嗣及一部分文武西撤,退往西面的焉耆城,逃得很快,也成功了。辽军经过一场血战、苦战,需要休整,也需要享受胜利的果实,追击无果,就没有深追。

    而回鹘汗在逃到焉耆后,没有多停留,纠集军队部众,继续向西,撤到龟兹。毕竟焉耆高昌也不远,同样危险,而龟兹回鹘在此前的作战中损失不大,还保有不小的实力,可以作为倚仗。

    也就是逃至龟兹后,回鹘汗意识到了,只靠自身,早晚为辽军所灭,于是开始四处派出使者,请求支援……

    其中就包括,东来的仆勒。

    第43章 刘皇帝训子

    东京宫苑之中,健马乘风急,蹄脚踏冰霜,上百骑肆意地飞驰于皇家园林中,马是良马,人皆壮士,驾驭声与嘶鸣声协奏,为宁静的园林增添不少生气。

    女真人又献上了一批名马,皇帝刘承祐来了兴趣,亲自带人试马,也顺便在宫苑中散散心。陪同的,都是奉宸卫的军官,另外皇三子晋公刘晞也被叫来侍驾,以其在飞龙厩中管理御马,共同试马,另外还有赵公刘昉。

    连续高速骑了十余里,速度方才放缓,勒马而止,人与马都吐着白汽。纵马飞驰,刘皇帝不禁回想起那段策马打天下的场景,心中豪气顿声,脱口道出一声痛快。

    不过,感受着发热的脊背以及大腿间的酸楚,还是决定,今后这种不留力的飞奔还是少做了,哪怕自己的骑术还算不错,一直高速跑马还是危险的……

    “你们都去狩猎吧!”看着跟在身边的奉宸卫士们,刘皇帝手中马鞭一扬,轻笑道:“冬季猎物隐匿,难以搜寻,射猎不易,朕话先放在这里,谁猎获最多,重赏!”

    此言落,周边的卫士,面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色彩,当即驱马而去,当然,只去了一半,剩下的人还得履行保护皇帝的职责。

    奉宸卫是今年由奉宸营更改而来,如其名,属于宿卫系统,拱卫皇帝与皇宫。重新整编过的宿卫军,由大内、控鹤、奉宸三支组成,到开宝元年,已形成了控鹤军主皇城宿卫,大内军主宫城宿卫,奉宸卫要特殊些,平日里驻扎在宫城以北,并不承担具体的差事,只是灵活听从皇帝调用,比如这种出行、狩猎。

    当然,奉宸卫最特殊的地方,还在于其人员构成,都是从朝廷勋贵子弟中挑选资质出众者,以及诸军中选拔年轻天赋、表现良好的军官,有特殊功勋的人也可以入选。可以说,当下的奉宸卫,乃是精英汇聚之所,刘皇帝在放弃了打造一支“特种部队”的想法,也决定把奉宸卫打造成为一所军官学校,成为培养大汉将校的摇篮。

    多年下来,已初见成效,如今,从奉宸卫调出去的人,在三衙禁军中都是最低队长起步,外放则至少为一百将。而其编制,也逐渐压缩,到开宝元年满编也才五百人,人数的下降,也代表着选拔的严格,素质的攀升。

    此次,带人护卫皇帝出行的,乃是李守节,辰阳侯李筠的儿子,标准的军二代。李守节如今才二十五岁,但在宿卫军中的资历却不低,毕竟不到二十岁就被选拔入宫当职,这些年,当过御前班直,宿卫三军也都有过任职经历,还参与过北伐,不过,比起乃父的骄傲,他显得很低调。

    没有突出的功绩,没有亮眼的表现,从来规规矩矩,办事一丝不苟,恰如其名,尽职守节。此时,看着这个表现里得沉稳敦厚的青年军官,刘皇帝问道:“得臣,你入宫当职,也有些年头了吧!”

    李守节方安排好护卫的阵型,突然闻问,不明何意,不过还是迅速地答道:“回陛下,臣侍卫禁中,已有六载!”

    “这么长时间了,可曾想外放为官?”刘皇帝笑问。

    李守节微微一愣,一脸老实地答道:“臣本平庸之人,得幸受拔宿卫,唯知本分当职,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听其言,刘皇帝不由笑了,也不废话,直接道明想法:“朕有意将你外放到地方上担任军职,你可有想法?”

    “臣听从陛下安排!”李守节眨了眨眼睛,应道。

    “你就没有心仪的去处?”刘皇帝忍不住问了。

    想了想,李守节拱手说:“不论陛下何所遣派,臣无推辞的道理!”

    说完,又老老实实地跟在一旁,凸出一个安静。见他这副随遇而安的表现,刘承祐不由感慨道:“你父性情如火,你却温吞如水,却是两个极端啊!”

    听皇帝提到李筠,李守节陪着一道笑容,恭谨地应道:“臣自然不足与家父比较……”

    “去剑南吧!”刘承祐说道:“到王全斌麾下当个偏将,西南正推行土司制,多事之地,你父当年镇抚湘西楚蛮有功,希望你在西南也能好好表现!”

    “是!”对于皇帝勉励,李守节还感到荣耀的,终于激动了些。

    “爹,我也想出去,能否给我派个差事?”边上,刘昉也来了兴致,期待地望着皇父。

    自从有过一次从征平粤的经历,刘昉的心似乎也野了,觉得皇城枯燥,觉得偌大的东京也难以容下他,觉得外边的世界才是他放飞理想、伸展志向的地方。

    而听其言,刘皇帝给刘昉一个威严的眼神,他的积极,在刘皇帝看来,略显浮躁。看着刘昉,刘皇帝却是直接训斥道:“小小年纪,如此飞扬浮躁,莫不是以为往岭南走了一趟,这天下就由于得你去了?”

    面对刘皇帝的教训,刘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迎着他的目光,少年倔强地道:“我非此意,只想为君父分忧,为国家做事罢了!”

    “你觉得,以你现下的能力、见识、才干,能为我分何忧,能为朝廷做何事?你自觉,现在可以托付大事,承担重任吗?”刘皇帝直直地质问道。

    “我……”面对此问,刘昉下意识地就想说可以,然而,张嘴之际,却又自觉没了底气。说到底,他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罢了,哪怕从小被进行精英培养,又有不少见识,其体魄双肩都不足以的承担真正的重任。

    一直以来,对于这个四子,刘皇帝都是比较喜爱的,也钟意他从小表现出来的豪情气质。也正因如此,在发觉他有些骄傲浮躁之后,毫不犹豫予以压制。

    一旁的刘晞见了,目光在刘承祐与刘昉身上转悠几许,劝道:“陛下息怒,四郎素来锋芒毕露,他的初衷也是好的,就不必过于苛责了。”

    瞪了自己三子一眼,扭头看着仍绷着脸的刘昉,刘皇帝语气终于缓和了些,道:“太后素来疼爱你,而今凤体违和,你舍得远游吗?”

    “我……”

    “书读得如何?莫不是觉得兵书兵法真的无用?觉得大汉的将帅们,都是不明韬略的莽夫?”刘皇帝继续反问。

    刘昉终于低下了头,闷着脑袋,少有得有些消沉。看着这个儿子,刘皇帝心中暗叹,真的是越长大,越不“可爱”,越不好教育了。

    刘昉,显然还需多加打磨了,想要纵蹄狂奔,振翅高飞,还早着了。

    “你不是要朕给你个差事吗?朕同意了!”刘皇帝又突然道。

    闻言,刘昉抬起了头,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懵,见他这副模样,刘承祐轻笑道:“三馆之中,如今收容藏书十余万卷,朕给你的差事,就是去借阅,每读一卷,写一篇阅后笔记……”

    “这个差事,你可愿接下?”刘皇帝问。

    尚显青涩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苦恼,但迎着皇父的目光,刘昉还是拱手应道:“是!”

    接下来,刘昉表情就一直苦巴巴的,积极主动,竟然讨得这么个“差事”,有点后悔啊。

    教训了一番爱子,刘皇帝还不忘出行的正事,摸了摸胯下的骏马,说道:“确实是好马,名品啊!三郎,你可记得,这是女真人第几次给朝廷贡马了?”

    第44章 殷勤的女真人

    面对皇父的问话,刘晞脸上露出他一贯闲散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说道:“儿无意间查看过案册记录,乾祐十二年以前,有载女真人入贡一共只有五次,乾祐十二年之后,几乎一岁一贡,乾祐十四年开始,分夏冬两贡,而今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每一次,进贡的数量并不算多,多者不过七十匹,少者三十匹,到如今,女真一共向朝廷献上了一千两百余匹马。当然,都是战马,且不乏名马良驹!”

    闻之,刘皇帝不由莞尔一笑,自语道:“数目虽不众,入贡如此之勤,也算其有孝心了,这是在朕面前刷存在感了?”

    刘昉听了,说道:“乾祐十二年,大汉北伐成功,显然这些女真蛮族是受那场大战的影响,来往如此频繁,莫非女真人也有意反抗契丹人的统治?”

    对于刘昉的敏锐,刘皇帝看起来很满意,但并未对其言表示什么看法,而瞥了眼刘晞,说道:“三郎,你觉得呢?”

    刘晞突然觉得,今日皇帝老子对自己的问题有点多,嘿嘿一笑,应道:“不好说,我对女真了解不多!”

    刘皇帝手一挥,淡淡道:“那就说你知道的!”

    面对刘皇帝的强势,刘晞无奈,想了想,说道:“我曾与王郎中(王昭远)闲聊过,从他口中得知,女真族当是唐时的合黑水靺鞨,糅合了诸多部族,分布范围很广,几乎遍及东北域,以渔猎为生。不过也因其分散,不能合力,轻易为契丹人分而治之。

    这些年,浮海入贡的,都是被契丹迁至辽东地区的部族,算是女真诸部中比较大的宗族。契丹人对诸族的统治手段,堪称严厉,以往其强大之时,不敢反抗,只能含羞忍辱,不过如今大汉强盛,又击败了契丹人,女真诸部难免有些想法。

    不过,儿以为,女真人的抗争之心或有,但若说反叛,却也不至于,入贡交好大汉,或许希望能够得到庇护,得到一座靠山罢了。

    契丹人虽然在大汉的打击下,实力大损,威信大跌,但仍是北方霸主,那些部族纵然有异心,想要动摇他们的统治,还是很困难的。前几年,渤海人组织起的叛乱被轻松扑灭,就是明证。

    至于女真人,实力太过分散,想要反抗契丹统治,则更难了……”

    难得地,刘晞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然后戛然而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说得有点多了。眼皮子微抬,小心地观察着刘承祐,只见刘皇帝的目光一如既往锐利,只是看着自己的时候,显得那么明亮,也带着一股子意味深长。

    “你这番话,也算是有见解了!”刘皇帝表情迅速恢复了淡然,评价道。

    刘晞讪讪一笑,立刻谦虚道:“这些都是王郎中所言,我只是拾其牙慧罢了!”

    “朝中有不少人非议王昭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会夸夸其谈,胸中毫无实才,你怎么不以为意,与之交往?”刘皇帝有点好奇地说道。

    刘晞又恢复了点懒散的姿态,应道:“如果完全是无用之人,天子又怎么会用他?再者,我觉得王郎中也是个有趣的人,见识不俗,能说会道,与之相谈,有时也乐在其中。”

    刘晞此言,算是在迎合刘皇帝了,闻之也不由一乐。孟蜀的降臣中,有被收入宫廷的,被纳入翰林及三馆的,也有留任为官的,但要说谁在归顺后日子过得最滋润,还得属王昭远。

    虽然没有实权,但也算近臣,经常能见到皇帝,还能说到话。有的时候,同王昭远聊天,也确实挺有乐趣的。最重要的,这五六年来,王昭远对辽国及其治下的诸部族,了解益深。

    “你母亲常责你懒散,朕看你知道的东西,也不少嘛!”再瞥了自己的三儿子一眼,刘皇帝这么说道。

    提及高贵妃,刘晞下意识身体一绷,尔后向刘承祐苦笑道:“我只是偶尔看些杂书,同旁人闲谈罢了,实不值一提!”

    听其言,刘皇帝没有再就此话题拓展下去了,注意力终于从刘晞的身上挪开了,而刘晞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仿佛刘皇帝的问话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一般。

    “女真……”刘承祐嘀咕了一句,顿了一下,而后道:“不堪大用啊!”

    如果因为后世的一些记忆与思维,就高看当下的女真族,那可真是大可不必。时下的女真人,虽然处于兴起阶段,但还属于极其早期,实力很弱。没有统一的领导,渔猎仍旧是最主要的生产方式,白山黑水之间,更有不少部族还处在茹毛饮血的生存状态之中。

    在契丹人的眼中,室韦人、渤海人的威胁都比他们大得多。这个时期的女真人,基本只能仰契丹人鼻息生存,就像一块面团,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想捏成什么形状就捏成什么形状。

    至于“女真兵满万不可敌”之说,这样的说法要是让此时的女真人听了,估计他们自己都会觉得可笑。

    毫无疑问,对于辽东,刘皇帝是有野心的,自古以来,那都是中原王朝的固有领土,若没有辽东,帝国的版图也是不完整的。

    然而,如何攻取,刘皇帝心中还没有个定数,那毕竟是辽国的核心统治区域了,经营已久,地理又偏远,刘皇帝也不敢小视打辽东的难度。当年郭廷渭浮海击辽,可已经试探过了其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