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我果然没有看错。”

    然后就像说【今天早饭是煎蛋】一样平常的语气, 她回答道:

    “没错。”

    听到这个回答以后,我已经沸腾的血液慢慢冷却下来,大概是神经把刚刚的质问放的太前, 直到现在身体的疲惫才追上身体吧。

    叶月久久陷入沉默,他一定也被这个事实所震撼到了吧。

    “………”我扶住旁边的椅背,努力站直, “那么,我们到底是———”

    “坐过来吧,既然你主动突破了束缚,那我也没必要隐瞒了。”松山转身去给我们倒了两杯饮料,冰块敲击玻璃杯的声音让我混沌的理智稍微清醒了一些。

    坐到那个几乎大到突破视野的水箱前, 她斟酌着语句, 开口道:“为了方便理解, 就以形象一点的比喻来说好了。”

    “有这样的一片海,快要干涸了。”她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明明有着丰富的矿藏和广袤的资源,但海里的生物都不愿意自发地形成循环。水草不愿吐出氧气, 清道夫不愿清理腐物,波浪不愿流动。他们全都沉溺于虚幻的泡沫里,最后失去了进化的可能性。”

    “那片海早就快变成一谭死水了, 但同样的,不想放弃可能性的一小部分也存在着。”

    有一条橙白相间的鱼从水箱顶部游过,在我的头上投下一片阴影。

    “———于是, 用他们最讨厌的泡沫,做出了一个虚拟的水箱生态瓶。”松山将目光投向那个镶嵌在墙里的巨大水箱,各式各样的热带鱼在水箱里穿行,看上去热闹非凡。只不过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全都泛着晦暗不明的光。

    我知道,北乃市就是那个生态瓶。

    “然后,为了能重现外面的环境,创造了能够在泡沫里生存的类外界生物,模拟环境,以求得在这个虚假的箱庭里,看到【可能性】。”

    ———类外界生物,说的就是我们吧。所谓的虚拟环境,正是【缸中之脑】理论中我所考虑过的,以客观存在过的事物为载体,那么以外面的那片【海】的环境,创造了北乃市。

    ———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假的吗?

    我至今为止的所有人生,全都是假的吗?

    坐在旁边的叶月,对面的松山,学校的同学,工作的伙伴,都是被创造出来的吗?

    我不由得开始思考【可能性】是什么。

    饮料在桌上放了很久,没人动过一下,空气中的水珠凝结在杯壁上,慢慢滑下。

    “———是科技吧?”

    叶月开口道。

    他的话点醒了我,我立刻回想起卡巴拉公司的那三个明星产品。北乃市本身就是以科技为长的城市,现在看来,这就是特地设置为此的吧。

    ———失去了科技的创造能力,就设置出一个世界吗?

    我盯着水箱,捏紧了腿上的衣料。

    “当然,要得到完全适用于外界的成果,创造的过程必须足够贴合实际。比如说,这个生态瓶必须是一个自成循环体系的空间。”

    松山轻轻打了个响指,水箱的灯光暗了下来。

    水箱立刻成为了一个黑暗的空间,我看不见里面了。

    “如果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的同时,里面也可以看见外面。如果全部涂黑,那么内部的世界便无法被观测,最后变成猫箱。”

    “对生态瓶干涉太多,不行;放弃对生态瓶的持续观测,不行。最后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就是由一方充当观测者,混进这个生态瓶里,然后,封上这个生态瓶。”

    黑暗中,水箱里有一群带着荧光的小鱼,尤为显眼,它们如流星般划过,又隐藏进了珊瑚里。

    ———监视塔。

    监视塔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个【祂】服务的。

    “除了这个【祂】以外,水箱里的生物为了尽可能地贴近外界,被去掉了通常的限制,以用来得到最大的【可能性】。所以,【祂们】看待我们就像我们看待水箱里的热带鱼一样。因为所求的是几代人积累而成的最终成果,所以个体的存活与否根本无所谓。”

    ———智能ai。

    我只能想到这个。

    如此一来,卡巴拉完全不朝意识领域发展的原因就找到了。不是暗地里做研究,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能够在虚拟现实领域达到巅峰的外面,根本不需要这方面的科技发展。不如说,要是反而让这边察觉到不对就不好了。

    这么看,说不定荒井所说的【没有样本】,就是真的没有,我们的存在大概是没有意识的。

    ———这个生态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毛骨悚然。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我突然提出问题。

    ———没错,松山的叙述像是第三方。如果她也处在我们的立场,是没道理知道这些的。照她的话,在这样一个培养瓶的世界,没有和外界的联系,本应该这个秘密将会持续到世界毁灭为止。

    “……因为水箱毕竟只是水箱。”她微笑地回答,“不管再大的水箱,也不会像海一样完全、永远地自我循环下去。更何况外面不可能造出一片海,所需的运算量太大,支持不住。”

    她低下头,“所以有一天,为了加快收割速度而投入的微生物过量。生态瓶的自然循环崩溃了。看来创造世界的家伙不见得懂得经营世界啊。”

    “…………是九年前的经济危机。”叶月像是舌头黏在上颚一般,艰难地说道,“危机之前,北乃市有过经济的繁荣期。”

    “———答对了。”松山拍了两下手掌,“所以外面不得不为此打开了生态瓶,对里面进行了干涉。干涉的过程中,有那么几个幸运儿的目光穿透了黑箱,望到了外面也是可能的吧?”

    ———这就是真相吗。

    等一下,我记得【分辨善恶树】的出现,在卡巴拉公司之前!

    所以说———

    “【分辨善恶树】就是如此出现的。”注意到我的眼神,松山仍然是暧昧不明的表情,“以毁坏街道作佯攻,破坏监视塔,抢走科技成果,同时自身努力发展科技,招募脑子很蠢的的社会闲散人员当杂兵………都是为了拖慢表面上的发展进度。”

    “———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观测者应该早就将这个生态瓶放弃了,为什么还会让邪恶组织存在八年之久?”

    我皱起眉,指正道。

    ———没错,英雄花了八年都没能根除的世界,按理说早就该放弃重来了!

    “首先,这边的时间流速不同,要快于外面很多。”松山歪过头,“其次,如果是你,重要的生态瓶里出现了害群之马却不放弃这个项目……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

    ————

    —————

    我记起了宇宙公司的遗作【ain】。显然,要是没有经济危机,那个就是新时代开启的标志。

    “……要么,是所需的成本不够做下一个生态瓶;”我捏了捏手心,发现全是汗水,“要么,生态瓶已经接近成功了。”

    如果已经到达了水准,那么哪怕出现了一些问题,只要拖到成熟的时候到来,都可以忽略不计。

    “———成功的话,这个世界会毁灭吧。”

    “那是当然的。”松山吐出一口气,“要研究当然是抽干水再把所有东西都倒出来解剖,生态瓶是这样,北乃市也是一样。”

    “这个世界的存在意义本就像是克隆人,为器官衰弱的本体所提供器官的原材料。要想稍稍延长一些时间的话,就必须得一个缠绵病榻却不怎么严重的小病,偶尔恢复一点健康,偶尔病情也要恶化。保持着平衡的同时,才能找到脱离的办法。”

    这就是【分辨善恶树】科技树异常高的同时,不积极发展业务,只和英雄死磕的理由。

    “英雄,是为了杀灭我们的特效药。那些战衣,你可以当成杀毒软件,但是要造成那样强度的能力,普通人是无法一直承受的。而且,为了防止力量被滥用,使用权限加上了限制。”

    ———【英雄资质】。

    英雄们所自豪的品格,居然会被想要毁灭世界的人所利用,真是讽刺。

    “………梅丹佐他,知道这件事吗?”

    我按捺住手臂的颤抖,问道。

    叶月听到这个问题也整个人一震,看向了松山。

    “———嗯。”松山端起杯子抿了一下,接着双手交叉,“那次在跨海大桥的战役里,是首领把我们两个捞上来的。然后,他们两个单独谈了一次话。”

    ———最后,他被杀死了。

    【———不要成为英雄。】

    当初,他对我这么说。而现在,我才彻底明白他话里的意义。

    不是担心我被强大的力量所拖累至死,而是害怕我的努力和梦想被利用,一无所知地消失。

    那样的结局,一定不是他所期望的。

    “———在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尝试过和任何一个英雄沟通。而你们最好也不要这么做,不但会害你,还会害了告知的那个人。”

    说完这些,松山又看向了店里的水箱,经过那一番对话,我对这个店内装饰的观感完全变了,不太明白为什么她要在自己住的地方装个这种东西。

    沉默持续了很久。

    我和叶月都盯着水箱里游着的热带鱼看,显然接受了太多的信息量,此刻心里乱成一团。

    “———我们要怎么做?”

    最后,还是叶月主动提出了问题。

    “不需要你们特别做什么。”她的视线没有投向我们,水箱幽蓝的灯光在她的瞳孔中倒映出来,“知道这些也说明你们愿意承担这个风险,那就足够了。”

    “———毕竟,八年前就跟着【分辨善恶树】的十个老干部,现在就只剩下我和首领了。”

    她的视线是虚的。

    我朝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有一条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黑色鱼正锲而不舍、周而复始地撞击着水箱的玻璃。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观揭露!

    总而言之开章到现在很多伏笔都收了,有爽到。我也知道这个世界观bug很多,但这只不过是一部文学作品,求大家不要喷。

    解释: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生态瓶,外部世界因为过度发展虚拟现实和ai技术,导致全人类的生产欲望低下,基本上是要完蛋了,但有一小部分人最后创造出了拥有情感模块且拥有自主思考能力的ai并大量复制,在网路上制造了这样的世界,以原来世界的科技基础做底,让几千万的ai自己做出发展。为了自然达成这个目的,外界基本上不能做大的干涉,只留了一个观测者和监视塔。

    九年前经济危机外部不得不干涉,宏观调控之下终于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调控的时候被某些人发现了真实的世界,【分辨善恶树】由此而来。

    没想到吧?你也是ai,我也是ai,大家都是ai!

    没收的伏笔以后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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