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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耍过的人类已经够多了。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已经死亡、或者腐朽,活下来的在精神方面也不一定健全,可以说是他的完全胜利。至少直到他们消亡的那一刻,草薙炼都将他的恶意烙印在了对方的脑海与记忆当中。

    向他们伸出手,然后再掰开他们的手指,看他们坠落悬崖——这是他的恶趣味之一,持续了几十年岁月,不过现在也已经腻味了。

    他对权力或者力量都不感兴趣,同样绝非正义使者,有时候选择那些恶人下手,只是单纯因为兴趣而已。现在他已经完成了够多的实验品,其中不乏十几年前的自己会赞不绝口的那种,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毕竟他从来没有指望过用这种病毒攻占世界之类的。

    “还以为会变得好玩些呢,唉,失算了。”

    他仰望着天花板,悠然道。

    “结果还是没有看到有意思的绝望表情,没想到用人鱼血就能这么简单的解决病毒,根本是犯规嘛。他用的血量太少了,副作用远没到那个程度,遗憾,太遗憾了。”他摇着头,不断抱怨着,语气里却没有愤怒,“还是血淋淋的模样比较适合他,真是让人不爽,你也这么觉得吧?”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会儿。

    他起身敲了敲玻璃,其中朦胧印着他的影子,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只是和他面容相似的某个人。他的手臂移动时,玻璃里的人并没有动弹,对方看着他,瞳孔里没有焦距,只是平白无奇地注视着他。

    草薙炼发出不满的嘁声。

    从几天前,伴随着莫名其妙的心悸,这道影子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世界上当然是有妖魔鬼怪的,还有付丧神、身怀绝技的人类,所以接受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影子不是什么难事。那只可怜、愚蠢又幼稚的人鱼的影子跟随着他,面色苍白,容貌和草薙炼现在使用的完全一致。

    “伽蓝?你是叫作伽蓝吗?”草薙炼也不恼火于他一声不吭,“起名品味好怪,我家孩子以前将你藏得很紧喔,你是他学会说的第一个谎话。”

    影子没有反应,那双眼珠明显转动,注视草薙炼。

    他永远只维持着注视。

    像故事里一样,如果是恶人角色遇到了这样的鬼魂,大概早就被吓破了胆。然而草薙炼确定,对方毫无置他于死地的能力,且不一定能被划分在鬼怪的范围,更像是残留的某些思念,放着不管也会消失。

    白衣男人从玻璃旁移开,伽蓝苍白的脸转向他,然后也自发慢慢地跟上人类。

    “偏偏是在最近出现,我都怀疑起自己的大限将至了。我最后尝试的死法会是什么呢?大概是无聊死吧,毕竟我现在已经完全没事可做了。”他眨了眨眼,“伽蓝君,你就这么想见证我的终结吗?”

    伽蓝默然不语,那双瞳孔中还是冷淡且空洞的颜色,草薙不得不承认,人鱼的眼睛比他想象中要漂亮多了,也许他当初的动作是粗暴了些。

    没等他再出言不逊,伽蓝向前一步,他们身高一致,双目的高度自然也一致。原本他猜测影子只是个虚幻的存在,然而,那只冰冷异常、如同寒铁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时,草薙炼发觉了异常,人鱼的影子向他逼近,那张永远无表情的脸出现了变化。

    伽蓝平常所做的事情,只是用近乎诅咒的目光望着他。

    现在,他却看到精致到雌雄莫辨的面容上,出现了其他意义的表情。人鱼的唇角上扬,他像是刚学会怎么改变表情的孩童,尝试了几次都遭受失败,导致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可笑。

    人鱼苦恼地皱起眉毛,尝试了最后一次,在草薙炼的眼前,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露出笑容。那是真心实意、不掺杂虚假的笑容,温柔得仿佛能够融化所有寒冰,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底忽然涌现出了无名怒火。

    影子的双唇开合,他的动作无比艰难,才发出细小微弱的声音:

    “……我在黄泉……等着你……哦。”

    男人伸出手,想掐断幻影的脖颈,他的五指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这段虚无,只有刺骨的寒冷顺着皮肤攀爬。

    伽蓝恢复了那副无波澜的模样,他站在原地,静静注视。

    ■

    “伽蓝?伽蓝……不见了。”

    草薙的目光逡巡,在哪里都找不到那个青蓝色的影子,他好像彻底从人间蒸发了。

    那道生了锈的密码门,在旁人看来,不知为何保持着已经输入密码的模样。虽然琴酒认为需要再度考量,但在草薙的坚持下,还是拧动了那扇门扉。而在它开启的那一刻,伽蓝的影子便消失殆尽。

    金库门后是空荡荡的一切,积水腐蚀了留在地面上的一切,里面的空气都带有潮湿的味道。如果擅自进入,大概还会遭遇到缺氧的困境,因此他们在外面停留了一段时间,才进入空旷的房间之中。

    这里明显比外面的穹顶高许多,从墙壁和顶端垂下各种外壳已经完全腐烂的电线。草薙花了一点时间才说服琴酒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他小心翼翼地碰上开关,随着咔哒的声响,他奇迹般发现早该坏掉的电灯居然还可以正常开启。

    琴酒适时遮住他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以防灯光刺伤。

    “这里是什么地方?”

    视野里充满模糊的红与黑,草薙有些茫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