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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宝钗柔声宽慰道:“mama也别这么说, 哥哥他纵有千百般的不是, 好歹他性情耿直。加上他素日里出手阔绰, 为人爽气, 想来不会有人与他为难的。”

    薛姨妈闻言笑了笑说:“到底是我的儿, 你这一番话着实安了我的心。只是你哥哥一夜不曾回来, 我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他昨儿个出门连个小厮也不叫带着。这会儿可去哪里找他?”

    薛宝钗轻笑说:“mama快别这么着急!难不成还有人能在哥哥身上占了什么便宜不成?无外乎是他在外头吃了酒, 倒头睡了,不妨误了时辰也未可知。mama且耐心等一等,说不得一会儿便该悄悄儿地寻着没人发现回来了。”

    薛家母女二人正在屋里小声交谈, 莺儿和薛蟠执意要买来的那个名叫香菱的丫头坐在台阶上翻花绳玩。恰在此时, 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笑着拉了莺儿的手笑道:“你们太太和姑娘呢?怎么你们在外头玩?”

    莺儿笑着正要说话,不妨薛宝钗在内室已经听见了。笑着打起帘子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姨妈有什么吩咐?”

    “正是了!”金钏儿向随后出来的薛姨妈和薛宝钗行了礼, 复又笑道:“我们太太新得了一种茶叶,说是从前不曾吃过的, 乃是暹罗进贡来的。阖府统共只有两罐, 请太太和姑娘去尝一尝呢。”

    薛姨妈笑着说:“难为jiejie惦记着。你且站一站, 我换身衣裳就来。”

    宝钗也笑着挽着薛姨妈的胳膊, 二人同进了内室换衣裳不提。

    却说金钏儿见她们二人进了屋, 转眼看见香菱容貌可亲,模样灵巧,不由得啧啧称叹两声。又拉着莺儿的手,压低了声音问她:“这可就是那个叫香菱的?”

    莺儿点了点头,招手叫香菱过来给金钏儿细细瞧了一回。金钏儿叹道:“真是好个人品相貌,把我们这些人统统都比下去了。怪道说薛大爷铁了心要买你呢,我原还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可怜薛大爷巴巴儿地给带了来。这会儿见了,方知薛大爷是个有眼力的。meimei生得真是好模样,瞧着比小姐姑娘也不差什么了。”

    香菱怯生生地眨了眨眼,轻声道:“当不得jiejie这一声夸。”

    金钏儿见她生得好看,说话又婉转,脸上不觉带了笑,“不是我说,薛大爷横竖也是个粗人,meimei若再托生个好人家,改明儿去我们宝二爷的屋里当差那才是一个巧宗儿呢!”

    莺儿忙问缘故,金钏儿便把贾宝玉那一番“女儿是水做的骨rou,男儿是泥做的骨rou”的论调给拿出来说了一番,末了掩唇笑道:“我们那宝二爷最是个怜香惜玉的,便是袭人那样平凡无奇的样貌,也是他屋里最倚重的大丫鬟了。何况meimei你生得这样好,若在宝二爷屋里,只怕他眼睛都不会转了!”

    说得香菱脸上绯红,莺儿也轻声娇笑不止。

    薛宝钗换了一件半新的蜜色对襟夹袄,鬓发上只插了两只金簪,瞧着端方大气,十分有气度。见她们说笑,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含笑道:“说什么有趣的事儿呢,也说来我听听。”

    金钏儿忙上前福了福,笑道:“不过是我们几个人说起丫鬟间的事情,偶一玩笑罢了。若说给姑娘听,没得污了姑娘的清静了。”

    莺儿也笑着说:“正是了,姑娘收拾好了?我们这就走吗?”

    正说着,薛姨妈也收拾妥当,笑着拉了薛宝钗的手,二人相携往王夫人住的院子去。金钏儿和莺儿跟在她们身后,无声地打了两回眼色,各自明白,把前话按下不提。

    到了王夫人屋内,早已烧了薰笼,屋内暖洋洋的,热气迎面十分舒适。

    王熙凤起身上前扶住薛姨妈的手,让她上炕坐了,笑道:“姨妈可让我们好等。”

    薛姨妈笑着坐下后,见王熙凤殷勤地捧了茶盅来给她,也笑着同王夫人打趣说:“到底是凤丫头,做事伶俐又有章法。快别赶着如此殷勤招待我,自家的亲戚骨rou,怎么如此见外。可怜见的,这一盅茶我拿着也觉得guntang,可别烫着了你。”

    王熙凤但笑不语,王夫人淡淡地垂了眼皮子轻声道:“她原是晚辈,孝敬你也是应该的。莫说你是她姨妈,就是不论珠儿这一段关系,还是她嫡亲的姑妈呢。”

    王熙凤面色不变,仍旧笑着上前道:“太太说得是,姨妈就别推辞了吧。”

    薛姨妈也抿唇笑了,吃了一口茶才说:“这和我们家常吃的茶味道倒不一样,我尝着不过如此,jiejie呢?”

    王夫人笑道:“我本不爱吃这些,不过是宫里头的赏赐,略尝一尝就是了。”

    王熙凤坐在椅子上,轻轻笑道:“我尝着味道却淡,说是暹罗进贡的茶叶,我瞧着还不如我家常吃的那些。只是不知道,姨妈和meimei尝着如何?”

    “可见平日里凤丫头的嘴是太刁了。”薛宝钗吃了两口茶,放下茶盅指着王熙凤笑道,“这既是进贡的茶叶,可见自有它的好处了。凤丫头平日里只怕龙井吃得多,再吃这样的茶才觉得淡了。”

    王熙凤眸色微闪,脸上笑意僵了僵,待薛宝钗说罢,才笑道:“果然meimei你是有大学问的,我素日里连大字也不认得几个,如何知道这些。若叫我分辨茶叶好坏,我只管挑自己爱吃的便是了,又如何去管这些呢!但凡是我觉得好的茶,便是一日叫我喝上十壶也省的。”

    薛宝钗摇头叹道:“这确是吃的没有读书识字的苦了。陆羽的《茶经》里有言,‘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采不时,造不精,杂以卉莽,饮之成疾。’可见,茶也不可多吃了,因它带有寒气,女子久吃,与养生之道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