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周雾汲取新知识,连连点头。

    有人往火盆里多加了几根炭,火盆变得旺盛起来,热度上来,把周雾脸烤得红红的。

    吴尧抓了抓周雾的胳膊掂量了一下,有点担心:“你这在外头得冻一俩小时呢,受得了吗?”

    “应该没事,冻习惯。”周雾摊手,“我体质一直都挺凉的。”

    “没考虑看看医生?你这是宫寒!”吴尧说。

    周雾听到什么奇怪的词汇,顿了两秒,然后拿起身边的东西就往吴尧身上砸:“你再说一遍,宫什么?”

    “哈哈哈,我说错了,顺口了顺口了!我意思你找老中医补补元气!”

    周雾哼了一声:“找过,没什么用还是一样。”

    这时候,边上丁诚说:“我认识几个国手,专门给大人物看的,用不用介绍给你?”

    周雾说好,感谢丁诚,说自己的身体有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节目组的人全都起床,聚集在大厅内。

    按照原来的妆容,周雾补了个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确实有点古典的味道,可周雾甚至有点不敢直视。

    天上刚刚还有一轮明月,到三点时,全被乌云遮盖,整个山林间静悄悄,村子里的人也似乎全都消失。

    周雾还出门看了一眼,街道静悄悄黑漆漆,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可当时针即将走到四字时,一切都变了。

    红灯笼一路亮起,仿佛有人跑着按下它的开关,红色从山脚蔓延至山顶,厚厚的红绸加之红色的灯笼,仿佛真的如血水一般蔓延。

    宅院的门被敲得“哐哐”作响,周雾拿着捧花和蜡烛打开了大门。

    喜娘笑颜如花站在门口,她脸色凃得极白,嘴唇很红,笑起来又露出大白牙,显得十分诡异。

    紧跟着又进来几个村民,嘴上说着“快点快点”,推着周雾往外走。

    周雾“唉唉唉”着被强行推着往外拉。

    刚刚还悄无声息的街道顿时变得人声鼎沸,人不知道从哪儿全都冒出来了,站在自家门口抱着用篮子装着的花瓣。

    周雾被谁用力推了出去,一脚踏在厚重的红绸上,前方敲锣打鼓和吹喇叭的乐队看到领头伴郎来了,立刻开始奏乐。

    一声悠长响亮的喇叭声拉开了婚礼的序幕。

    明明是喜庆的奏乐,在这凌晨四点下,显得无比诡异,周雾深吸一口气,开始照着排练时那样,往前走去。

    月亮被遮得太严实,除了灯笼的红光,没有一丝其他的光亮。

    光滑的门把手倒影出拉长扭曲的人影,所有人的脸被映衬得红彤彤,建筑墙外也蒙上了一层迷蒙的红光。

    看着空荡荡的道路,仅有周雾穿着喜袍孤零零地走着,他虽然一米八,但是很消瘦,像是被夜晚冷风用力一吹就会被刮跑。

    吴尧用胳膊肘子顶了顶虎宇的手背:“新娘新郎呢?都干啥呢?空气和空气结婚呢?日空气呢?”

    虎宇白了他一眼,说:“等等看呗。”

    他刚这么说完,周雾走到了一扇门前,嘎吱一声,老旧的木门打开,红盖头的新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陆陆续续的,从巷口,从门里,走出了不少新娘子,他们都整齐划一地排好队走在周雾的身后。

    每个新娘都有一个喜婆扶着,这些喜婆,周雾也从未见过。

    一声清脆的儿童笑声从身后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的小巷子里跑出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雪白雪白的脸蛋,乌黑的短发扎成两个揪揪,他们冲到了周雾身后,将他拖拽的礼服尾巴抱了起来。

    吴尧这次用胳膊肘顶了顶丁诚:“哪儿来的小孩啊?你发现没,我们来了这么久,一个小孩都没。”

    的确,他们自从来这里后,老人、小孩、女人都很少看见,女人和老人偶有一两位,唯独小孩确实是一个没有。

    丁诚点点头:“确实很奇怪。”

    吴尧:“而且,新郎呢?”

    丁诚说:“要不是之前有照片,我还以为他们是自婚呢。”

    吴尧问号脸,自婚是什么玩意?

    喇叭一直吹着,敲锣打鼓声阵阵回荡在山林间,突然,喇叭声顿了一瞬,走在前面的喇叭手换了一个曲子。

    喜庆的喜乐突然变化,本来高昂的声调一落千丈,变得低沉婉转,古怪至极硬生生让本来就十分寒冷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周雾心里正古怪,怎么新郎还没有出来,鼻尖突然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像是土腥味,又像是下雨过后的湿泥味。

    专心看着地下,以防止自己踩空或者被什么绊住的周雾听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也不算密密麻麻,但是挺多的,脚步很乱,不是训练有素,然后周雾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个从巷子、从门里走出来的人。

    让周雾喉头发干的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先盯着自己,而且他们每个人都上了妆容,比自己的妆还要白,偏偏没有盖住熬夜的黑眼前,涂了口红,是有点发黑的番茄色。

    而且目光怪异,说不上不舒服,幸好也就一瞬的功夫,他们各自去找自己的新娘。

    肩膀一沉,周雾肩背的肌rou紧缩,慌忙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端正的面孔冲他笑。

    但是周雾笑不出来。

    宋殊冲周雾打招呼:“辛苦了,冷吗?”

    周雾眼神有点晃:“还可以,你……今天结婚?”

    周雾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其实他手哆嗦得不行。

    宋殊点点头,突然有点羞涩起来:“是啊。”

    周雾看他这个模样,心里有点复杂,随口问:“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宋殊说:“告诉你,你给我包红包吗?”

    穷人周雾:……尼玛。

    宋殊哈哈大笑,说:“我去啦。”

    周雾盯着宋殊跑回去的背影,红色灯笼的光芒下,他身上打了一层红色的薄光,走动的同时,不见脚底下的阴影。

    嘶。

    本来就已经很凉的双手,现在已经没有了感觉。原本拿着蜡烛的手心还有点温度,可现在出冷汗,发凉。

    他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回头去看,因为宋殊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婚礼步行的过程十分安静,没有听到新娘和新郎的交流,静悄悄地只有大量的脚步声。

    心好慌的周雾回头去看吴尧他们,他们正跟在队伍的后面,离着不远,看到这样,他稍微放心了一点,继续往前走。

    虽然继续走着,可是刚刚回了头瞄一眼的周雾,差不多看到了大部分人的脸,他在里面竟然没有找到眼熟的面孔。

    一个都没有————除了宋殊。

    其实还有几个伴郎,他们分别走在中段,后半段和最后,手里都拿着蜡烛,好像在指引着什么似的。

    站在门口的村民冲着走来的周雾撒花,他们好歹有点人气,让周雾稍微缓和点,只是很快,他就在路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采芳。

    她白皙的脸庞抹着胭脂,

    她笑着把花撒向周雾,然后在周雾经过时候,冲着僵硬白着脸的周雾说:“我就说小哥哥年纪正合适吧。”

    周雾转过头想去问她,到底是什么合适,合适做伴郎吗?

    可等周雾经过她,再回头时,门前已经没有人了。

    一阵风吹了过来,周雾刘海有点长了,遮了一点眼睛,他用胳膊卷住捧花,想去撩一下,结果一不小心夹太紧,捧花从胳膊缝隙里拱出来,掉落在地,他立刻蹲下去捡。

    这么一蹲,周雾就停了下来,后头的人还在继续走着,就有人走到了他跟前。

    周雾赶紧捡起,要起身,捡花的手顿在了后面这对新人的脚边。

    没看到脚。

    新娘子裙子长,没露出腿,新郎这边,是长衫,长度差一点点末过脚面的那种,站着看不见,但是蹲下来就能看见。

    可是,周雾没有看到……

    是不是残疾人?

    周雾下意识去看他另外一只脚。

    也没有。

    锵锵锵————

    敲锣打鼓的声音将蹲在原地的周雾拉回了神,整个人绷紧了肌rou,强自镇定起身,结果一抬头,就见到那新郎低头看着周雾。

    白森森的牙齿配上有点发黑的唇色,咧开嘴,笑了。

    腿软了的周雾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脑中一片空白,这时旁边的村民提醒他快走,他才小跑了两步,回到最前面。

    这些村民难道都看不到吗?

    他斜眼去看,站在门口的村民一个个洋溢着喜庆的笑容,脸上的笑容带出了厚厚的褶子。

    凌晨四点,红灯笼,没脚、没影子的新郎。

    赶紧结束吧!

    周雾不敢往后头看,心里盘算等会一结束就让节目组跟着下山,就算没车,他们可以徒步到上车的地方,然后再做打算。

    前方,已经可以看得到终点了。

    其实周雾到这里,任务已经完成,说是接下来有流水席,但是这个情况,周雾拍马也不敢吃,站定下来,他转头就想走。

    还没往回走一步,后头的新郎新娘一阵拥挤地推搡进门,周雾心慌地回头看了一眼节目组,想逆人流过去和他们商量事儿,结果肩头被身旁的人一带,直接进到了门内。

    周雾转头一看,是呲牙笑的宋殊。

    “尝尝我们这里的客家菜吧,好吃得很!”

    新郎新娘到了前头去,这时候有人在后头把礼堂的门关了,周雾牙齿打颤:“我其实不是很饿,就是有点冷,身上还沉……”

    这里灯光很暗,光源都来自红灯笼和蜡烛,周雾怕得要命,刚刚太紧张身上的重量被忽略掉,现在只觉得浑身酸疼,几乎要被身上的金饰和礼服压垮,他半立着,靠着墙面垂眼让自己休息一下。

    紧跟着他又不知道被谁往前一推,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张凳子上。

    鼻尖飘来阵阵饭菜的香气,周雾抬眼一看,满桌子的大菜,红烧猪手,三线卤蛋,红枣甜汤,乳鸽汤,王八汤,八宝饭……

    “饿了吧,快吃呀,我等了一天,就等这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