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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立世界秩序的过程中,一个关键问题必然涉及该世界秩序普遍原则的实质。而正是在这个问题上,西方国家和非西方国家对待秩序的方式截然不同。从文艺复兴以来,西方一直坚信:对观察者来说,现实世界是外部因素;知识包括记录和区分数据(越准确越好);外交政策的成功取决于准确评估现实和各种趋势。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下的和平反映了对现实(尤其是权力和领土的现状)的判断,代表了一种世俗的秩序概念,而不是宗教诉求。 在当代其他伟大文明中,现实情况是观察者内在认识的反映,是由心理、哲学或宗教信念界定的。儒家思想按照接近中华文化的程度把世界划分成不同层次的进贡国。伊斯兰教把世界秩序划分成伊斯兰教的和平世界和异教徒所在的征伐世界。 因此,中国认为没有必要走出国门去发现世界,认为通过在内部弘扬道德,已经在世界上建立了秩序,而且是最合理的秩序。而伊斯兰教则只能通过征服或全球传教从理论上建立世界秩序,因为现在不存在征服或全球传教的客观条件。印度教相信历史轮回,认为超自然现实高于现世体验,把自己的信仰世界当成一个完整的系统,不会通过征服或劝说去争取新的皈依者。 这种区别决定着对待科学技术的态度。西方在实证研究上取得了成就,因此积极探索世界,培育科学和技术。而认为自己是世界秩序中心的其他传统文明没有这样的动力,因而在技术上落在了后面。 那段时期已经结束了。世界其他地区正在追求科学技术。由于不受既有模式的制约,它们可能比西方具有更大的能量和灵活性,至少像中国这样的国家是如此。 在地缘政治世界中,西方一手建立并声称全球适用的秩序正处在一个转折点上。1这一秩序给出的对策已经全球知晓,但在这些对策的应用上却没有共识。对民主、人权和国际法等概念的解释千差万别,交战各方动辄把它们作为战斗口号攻击敌人。这个体系的规则虽然已经公布,但因缺乏强制实施手段而始终不起作用。在有些地区,对伙伴关系和共同体的承诺已经被测试对方底线的更强硬姿态取代,或至少伴有这种姿态。 有人认为,西方的说教和所作所为造成了,至少是助长了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政治和经济危机。这一观点以及崩溃的地区秩序、不同教派之间的厮杀、恐怖主义和没有取胜的战争,导致后冷战时代初期的乐观设想;民主和自由市场的扩展会自然产生一个公正、和平与包容的世界;备受质疑。 在世界的几个地区,出现了一种抗衡的动力,要构筑堡垒以抵御西方发达国家诱发危机的政策,包括全球化方方面面的影响。曾经作为根基的安全承诺现在受到质疑,有时疑虑竟来自这些安全承诺旨在保护的国家。西方国家正在大量削减核武库,或降低核武器在它们战略学说中的作用,而所谓发展中世界的国家却在大力研发核武器。曾经支持美国推行美国版世界秩序的政府(虽然有时也对该世界秩序感到困惑),现在开始怀疑美国最终是否有足够的耐心把这项事业坚持到底。这种观点认为,接受西方的世界秩序规则会带来一些不可预测的不利因素。这一观点明显导致美国的一些传统盟国与它渐行渐远。实际上,在一些地方,普世准则(例如人权、法定程序和男女平等)被嘲笑为北大西洋的偏好,而且这种嘲弄还被看作一种美德和另外的价值体系的核心内容。为了排他性利益,更基本的自我认同形式受到推崇。2 结果不仅造成了权力的多极化,还导致世界上的各种现实矛盾交织。绝不能想当然地认为,以上趋势会在某一时刻自动融入一个平衡、合作的世界,甚至融入某种秩序。 国际秩序的演变 每一种国际秩序迟早都要面对挑战其凝聚力的两种倾向的影响:要么重新界定合法性,要么均势发生重大变化。当支撑各种国际安排的价值观被根本改变时(或是被负责维护这些价值观的国家遗弃,或是被推翻,代之以全新的合法性概念),就会出现第一种倾向。西方上升时期对非西方世界的许多传统秩序就产生了这种影响。伊斯兰教在7世纪和8世纪第一波扩张时也是这样。18世纪法国大革命对欧洲外交也产生了这种影响。此外,还有20世纪的共产主义和法西斯极权主义,以及当今时代伊斯兰主义者对中东脆弱的国家结构发动的袭击都是如此。 这些剧变的实质是,虽然它们通常以武力为基础,但究其根本还是在心理上造成的冲击。那些遭到冲击的国家不仅要保卫疆土,还要捍卫它们的基本生活方式以及生存和行为的道德权利。这种行为方式在受到挑战前,一直被认为不容置疑。特别是多元社会的领导人,自然倾向于与革命代表协商谈判,期望后者所要的只是在现有秩序前提下进行谈判,达成一个理性的解决方案。秩序之所以沦陷,并非主要因为军事上的失败或资源的不平衡(虽然经常是这种情况),而是因为未能看清它所面临的挑战的性质和范围。从这个意义上讲,伊朗核谈判的最终考验是:伊朗表示愿意通过谈判解决问题是战略上的变化,还是为了追求长期政策而采取的战术安排?西方是否把战术行为当成了战略方向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