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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北的祖宗(一)

    迟北醒来的时候雯峤已经盛好粥热好馒头,就等他起床洗簌了。

    这几天公司事情有点多,迟北已经一连早起晚睡好几天了,今天他终于没早会,雯峤特意给他调了闹钟,掐着点给他做了顿早餐。

    两个人吃饭中途,迟北手机响了,他接电话从来都不避开雯峤,所以雯峤听了个大概,知道他晚上有应酬得迟点回来。

    “又有得喝了吧?”雯峤边起身去给他盛第二晚粥边问。迟北在她背后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居然就没下文了。

    雯峤有点意外,回头见他正叼着勺子望着餐布出神,猜他又在为这几天的公事烧脑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迟北的生活习惯不管是在婚前还是婚后都不错,不抽烟不嗜酒,应酬什么的他都自个儿有分寸,从来不用雯峤多cao心。

    拾缀停当,两人出发去CBD上班。

    一把雯峤送到腾跃集团,迟北就关了那烦人的车载广播,雯峤却是下了车以后思绪还沉浸在刚才那个主持人提到的一个词汇里。

    ——多巴胺绝缘体。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人是多巴胺绝缘体的话,迟北徵和荀雯峤毋庸置疑是其中二员。

    两人从高中开始同学认识至今近十年,结为连理的时间也不短了,竟然还匪夷所思地维持着“俺俩是哥们儿”的相处模式,若不是真心动不了情,怎会以夫妻名义、朋友之心交往,双方还丝毫不觉尴尬呢?

    倒也不是迟北徵和荀雯峤双方只对彼此不心动,这对夫妻由内而外唯一找得出默契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俩对待异性的心态了——这二位爷异性缘都真心不赖,只是始终都把与异性朝夕相处同床共枕视作头号天敌,至于缘由,怕是两人寻寻觅觅到如今都未曾找到有缘破解的人。

    于是,迟北徵娶了荀雯峤后,在精神上依旧把她当作“第一厮混人”,只有偶尔会在她需要的时候,才以她“丈夫”的身份挺身而出。

    他一直以为,两人结为夫妇,不过是换个名义“厮混”。

    荀雯峤呢,我行我素惯了,若换个人嫁估摸还真没得和迟北徵相处来得舒爽洒脱。单就荀雯峤“事业型女性”这一标签来说,他们那一群大男子主义的臭男人里,也真就迟北徵这种心宽乐天的二流子,才能最大限度地放任她自由发挥。

    现在,“事业型女性”正踩着早晨九点的碎阳,迈入腾跃传媒九楼的《韵古》杂志社,主编办公室。

    坐下一刻钟后,编辑邵涟带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进来,荀雯峤低头扫了眼履历表上的一寸照,再眯着眼看看小姑娘挂着的胸卡,说了句“公司的摄影师看来不太擅长拍证件照。”

    秦寒正窘迫地不知该如何接话时,荀雯峤已经扯开了话题,公事公办地例行问了些问题。临走前荀雯峤手抵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盯着秦寒笑:“古筝弹得不错?”

    秦寒心脏猛地一跳,然后自然又自谦地回笑:“不成气候。”

    雯峤表示了解地微颔,继而收起笑容,恢复主编形状:“多跟邵涟学习,加油。出去吧。”

    秦寒战战兢兢地退出主编办公室,却是邵涟先她一步舒了口气:“总算没被——”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雯峤喜欢做事尽善尽美的人,但不喜欢滴水不漏的人——在她看来那样的人体味不到《韵古》的情怀。”邵涟拍拍她的肩,“看来你做得不错,姑娘。”

    秦寒得体地勾唇回话,又不失内涵地夸了荀雯峤及邵涟几句,上午的工作果然完成得格外顺利。

    午休时间趁着茶水间人不多,秦寒给邵涟倒好清茶,等邵涟脸上满意地露出一副有问必答的表情,秦寒才装作小心翼翼的问道:“涟姐,主编的荀姓,是我知道的那个‘荀’吗?”

    城中赫赫有名的荀家,正统繁盛的书香门第,道德传家已逾十代。

    邵涟叹了口气,“别看雯峤那平平的学历,她可是正儿八经的荀家大小姐。”

    “既是荀家人,怎会……”秦寒聪明地故意不说下去,邵涟接得很快:“学历摆在那儿也是唬人的,雯峤这丫头天赋和实力可比隔壁几组杂志高学历的主编强太多了。这也是我们《韵古》短短两年就成长到集团前叁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拿她敢把《韵古》所有人员的姓名章做杂志封底这一设计来说,古今中外,可有谁试过?”邵涟说这话时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触动了秦寒。

    她见过《韵古》的封底设计,纵观杂志市场,有哪家杂志敢用《韵古》这样构思新颖,模式却一成不变的设计?封底整面底色随封面而变,而图案却永远只有一个形式——以《韵古》所有主创人员的姓名章堆成的俄罗斯方块。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底下那排最中央总编的名字两边,正是荀雯峤与前主编方筠的姓名章。

    “怪不得主编这么年轻就做到这个位置。”

    邵涟闻言又叹一息:“你以为有天赋有实力就足够坐上《韵古》主编这个位置了吗?”邵涟慢悠悠啜了口茶,“前主编方筠可是腾跃老板娘,当年方筠主事时,《韵古》刚起色不久,身怀六甲的她累到差点二胎难产,老板一怒之下钦点当时还是文字总编辑的雯峤做主编,并且杂志要按时上市。雯峤就算早已做好接手的准备,方筠突然生产留下的烂摊子也不是一时间就能弥补上的。我现在还记得上市前一晚下了很大的雨,雯峤拿着样稿单枪匹马地奔去印刷厂,工人不肯开工她就自己学着cao作开始一页页印,后来厂长来了认出这是荀家大小姐,赶忙叫齐工人来帮忙。”

    “后来杂志如期上市了?”

    “岂止是这样?那恐怕是《韵古》开创以来最成功的一期。我们收到加印通知后拿着老板给的公款去王朝宴会吃大餐,半路碰上雯峤老公才知道,她那天后来感冒发烧引发肺炎,住院一个星期了。”

    “……主编已经结婚了?”其实秦寒想问的是,老婆肺炎住院老公却在王朝宴会,这老公是亲的吗?

    邵涟像是不惊讶秦寒的惊讶:“是,好像还挺久了。”

    “那她老公怎么……”秦寒一个不忍住就要问出口,余光却瞄到一件藏青色风衣衣摆,立马噤了声。邵涟见她这副模样秒懂身后站了谁,她端起水杯起身,对荀雯峤坦荡一笑:“快给小朋友解解馋吧!”

    雯峤瞋她一眼,在她的位置坐下,秦寒望着邵涟远去的背影,叫苦不迭,再对上对面女人精致的五官,吓得跳起来一把抓起雯峤的空杯,唯唯诺诺地说:“主编您想喝点什么?我给您倒!”

    “随意。”

    “我带了些咖啡来,您尝尝?”

    雯峤挑了下眉毛,“可以。”

    等秦寒煎熬地煮好咖啡毕恭毕敬地端给荀主编准备撤时,荀大主编一句话就把秦寒的紧张打得烟消云散。她说:“我看起来像那么不喜欢八卦的人吗?”

    果然是书香门第啊,居然听到别人对她八卦后还能这样有风度地幽默。荀家名不虚传。

    秦寒反倒不怕了,大大方方坐下来道歉,“主编,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评论您的私事的。”

    雯峤却是尝了口咖啡,神态放松地一抬杯子:“Decaffine  Cafe  Latte?”

    秦寒心下暗暗一喜,点头:“因为我对咖啡因比较敏感,所以一般都喝低因的,我家里还有SWP  Decaf  bia,下次带来给主编品尝!”

    “品味不错。”雯峤撕开焦糖饼干,就着饼干抿完咖啡,自始至终没对秦寒甩眼神。直至午休时间快结束,她才对秦寒说:“告诉邵涟,我现在需要一篇《篆缘》推荐笔记,篇幅由她决定,不过人选我定了——秦寒,进《韵古》第一个任务,我只给你叁天,能顺利完成吗?”

    秦寒脑一热,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下午叁点都没熬过,雯峤就胃疼得直不起腰来了,提了包打卡,下电梯的时候碰到大Boss李腾跃,大Boss见她面色苍白精神不济的丑样乐了:“哟,这是被谁喂毒了的节奏啊,我得赶快找迟北来看看是谁把咱荀大编残害成这副尊荣。”

    雯峤一脚踩上大Boss锃亮的黑皮鞋:“看戏还不望找上票友啊您!”说完挺着腰板出了电梯,荀大主编在大Boss的监督下……翘班了。

    李腾跃给迟北徵打电话,第一个忙音,等他回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什么事儿?”背景音乐有点嘈杂,估摸是在外边浪。

    “荀雯峤今天在我眼皮子底下翘班了!”

    “委屈找我干什么?找你老婆去!”

    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问题好吗?!李腾跃听出迟北徵声音里的不耐烦,昧着良心说了句:“得,我这就找我老婆去。”

    迟北果断挂了电话。李腾跃安慰自己:人老公都不关心呢,要你瞎折腾啥!

    到迟北回家时,十二点刚过了半,不算迟。他原本打算早点睡明儿起个早,可不知为何身边人跟烙饼似地翻来覆去,弄得他都睡意全无。

    黑暗中,雯峤抱起自己那床被子轻声对迟北说:“我睡不着,去隔壁了啊。”

    迟北这才想起李腾跃那个古怪的电话来,眼疾手快地开了床头灯——只见雯峤的脸憔悴得如同漂得极白的纸,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这是?”

    “被个新来的投毒了。”

    雯峤所谓的“毒”,是正常人都当饮料喝的咖啡。

    也不知为何,雯峤喝不来一丁点咖啡,就算是下午低咖啡因的拿铁,她喝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胃疼。

    而且到晚上更加恐怖,身体分明困得不行,神经却格外清醒,一点风吹草动都受不了,整一急症室值大夜的大夫。

    迟北就完全不一样,这人前一秒还捧着咖啡看文件神采奕奕的,后一秒扑进被窝立马睡得跟猪似的死沉死沉。

    雯峤每回自己被“投毒”后睡不着,看着迟北那安逸泰然的样儿,心就特愤懑,愈发睡不着了。

    她自己不愉快了,就要想方设法折磨迟北,迟北被她折腾了几次后也就不耐烦了,有回他第二天有个大会要开,雯峤又缠着他不让他睡,他终于爆发说了句“以后再喝咖啡就给我提溜着被子睡隔壁去!”后雯峤这才长了记性没再喝过。

    这回见她惨不忍睹的模样,迟北反倒有些于心不忍:“你胃还疼么?”

    “嗯,比下午更疼了。”

    “吃晚饭了吗?”迟北知道他不回家吃饭雯峤一般都不怎么好好吃饭。

    “疼到没胃口吃。”

    迟北摇头分析到:“不吃饭胃才会更疼。”说完他起床,套上居家服开了大灯。

    雯峤本就头昏脑胀的,刺眼的灯令她条件反射的甩被子兜头盖上眼睛  ,在棉被里闷了会儿暗觉不对劲,半眯着眸子摸索着下床。

    迟北这厮,竟是去厨房捣鼓了。

    雯峤理着头发下楼,在餐桌正对着厨房门口的位置坐下,和迟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偌大的别墅如一头巨挺的黑熊在森林里遇到了篝火,沉敛的浓瞳总算在深夜里,缀上了烟火的气息。

    只是最简单的番茄蛋花面,迟北一熄火雯峤就开心地上前拿碗筷献殷勤,为的就是免受洗碗之灾。一顿温饱后,感觉好像所有疼痛都滚一边去了,迟北也吃了不少,不过他向来吃得比雯峤快,无论什么东西。他早就搁下筷子去客厅看球赛了,雯峤认命地站起来收拾。

    这回轮到迟北徵不想睡了。一米八的人盘腿坐在长毛白毯上,后背倚着沙发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雯峤给他拿了开心果鱿鱼丝和冰啤来,看了会儿便觉得困,上去睡觉了。

    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左手冰啤右手拽着一缕鱿鱼丝,牙齿咬断过长的丝时下唇会往左边微抿,吃法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还是没变啊。

    雯峤在黑暗中莞尔一笑,然后裹紧自己的被子,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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