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什么人呐。

    文皎走得飞快, 一阵风似的就到了黛玉屋门口,身上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儿的斗篷在身后挽出一朵花。

    他自己当年还没捉过活雁聘她,林家家大业大, 他送来的聘金还没溶儿多呢, 也好意思挑三拣四的。

    呸!不要脸!

    溶儿就是比他心诚!大好的日子,他拉着个脸,有本事叫皇上收回圣旨, 一辈子别叫玉儿出阁!

    文皎心里埋怨着林海, 面色自然没有平日温和。

    黛玉屋门前守门的丫头见了夫人一脸严肃行来,互相看了一眼, 都忙屈膝行礼, 又忙着回道:“夫人,姑娘们都往暖房看大雁去了, 您看……”

    文皎脚步一顿,心里有些犹豫,还对林海更恼火了些, 便道:“我就来看看, 既然姑娘们不在, 也不用急着去叫人,给我随便倒杯茶罢。”

    两个小丫头忙掀帘子, 文皎略一低头进去, 没看见后头小满对小丫头做口型:“快去叫姑娘们。”

    屋内温暖如春,守在堂屋里做针线的不是别人,正是晴雯。

    晴雯已经听见外头动静起身迎到门口,对文皎一礼, 忙着替她摘斗篷, 又笑道:“不知夫人大驾。屋里倒有些姑娘平日爱吃的点心, 还有些果子。或是夫人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叫。”

    晴雯的眉眼和黛玉有几分相像,也有些肖似英莲,她的模样在林府这些丫头里也是顶尖的。

    看着这么个和自家孩子有些相像的漂亮姑娘,文皎的心情不自觉变好了些,再者,她本也没想难为人,便缓了声气儿道:“就随便拿些屋里有的罢,大冷天不用费劲跑一趟,太折腾了。”

    晴雯忙笑着应了,又趁夫人不注意,拿眼神询问小满谷雨两位jiejie。

    小满谷雨心里也正懵呢,只得对晴雯略摇摇头。晴雯见问不出什么,便把纳闷藏在心里,忙给夫人上茶上点心。

    黛玉这里文皎常来,再说是自家姑娘的屋子,也没甚逛的,文皎坐在东侧间榻上黛玉常坐的地方儿,看晴雯在那儿忙来忙去,便朝她招手,道:“你先别忙,过来,我和你说说话。”

    晴雯一直提着心,闻言忙走到夫人身边儿,抬眼看夫人面色不辨喜怒,心下忐忑,心道今儿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怎的夫人眼中似有怒气?这满府里,还有谁敢在这样好日子气夫人不成?

    文皎也大略能想到些晴雯心里的诸般猜测,却也懒得细想,只问道:“锦香兰香都出去了,如今黛玉身边你是头儿。玉儿去看大雁,你怎么没跟着去?”

    晴雯笑回道:“如今天冷了,屋子里火呀炭的没人看着不行,也须得提防着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立时有热茶热水。我放心不下这屋子里,因此我便没去。”

    文皎听着这话,竟不像她上辈子在书里看到的晴雯,倒有些像是袭人。

    原书里晴雯也不能说工作不认真,凡宝玉身上的针线东西总有她做的,她在王夫人跟前儿说的“还得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应该也不是虚言。但论起整个屋子里的边边角角方方面面,还是袭人更知道些。毕竟晴雯素日是个“使力不使心”的。

    但现在晴雯可是既使力又使心。文皎心里起了兴致,又问道:“这屋里也不是单你一个,还有雪雁,再者还有紫鹃紫鸢两个,她们都去,你不去,你就不想去看看?”

    晴雯心里有些纳闷,她自来林家跟了姑娘身边儿也有七八年了,夫人虽然一向慈和,也十分公正,对丫头们都“和贴心的长姐一样”,生活起居都十分关怀,但她是姑娘身边儿的丫头,要说夫人这样面对面地问她琐事,这还是头一回。

    再想起夫人进来时面上的恼色,晴雯便小心再小心地笑回道:“锦香兰香jiejie都出了阁,我虽然年轻,在姑娘身边儿却比雪雁紫鹃紫鸢都大。凉国公送来的大雁左右在咱们家住长了,以后也能看。今儿就让她们小的看个新鲜,我往后得空了再去。”

    文皎点点头,想到在堂屋里搁着的针线筐子,道:“你才刚做的什么针线?拿来给我看看。”

    晴雯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东西,只是给姑娘做个手炉套子。”说完,她依言走到堂屋,把针线筐子拿来,交到夫人手上。

    文皎翻看过一回,见这手炉套子虽然还未做完,却十分精巧,那上头两株水仙就和活过来了似的。

    她想起原书里的一件事,忽地问道:“你是个好丫头,我一贯知道,所以才放心把玉儿交给你。只是你比玉儿要大上三岁,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文皎有此一问,是想起原书中晴雯天真烂漫,很有几分痴心痴意。

    她没有父母,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姑舅哥哥和多姑娘这样的姑舅嫂子。加上宝玉对丫头们都好,晴雯便一心一意把怡红院当作家,说“死也不出去”。

    不过原书里,晴雯是贾母默许“以后给了宝玉”的。如今凡高门大户,女儿出阁时大多也会给带上几个颜色好的丫头,以此帮着女儿笼络女婿。

    但在文皎这里可没这个事儿。有了韩琼英和葛霄的例子在前,她现今甚有底气。左右女儿过得不顺心,不想和女婿过了,也能活得好,她才不上赶着给女婿塞丫头。

    晴雯听见这个问题一愣,犹豫了一会儿,方小心开口问道:“请夫人恕罪,我不大明白夫人的意思。”

    文皎便道:“那我就直说了罢。在我这里不兴给家里姑娘预备好通房丫头,你往后是要嫁人还是招婿,是想在京里找个像你白露jiejie几个一样的,还是去渤海再找个当兵的,都可以尽早想明白了回给我。”

    “你若是不好意思和我说,直接告诉玉儿,让玉儿给你做主也行。”

    晴雯完全明白了夫人的意思,羞得满面红晕,低着头给夫人一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文皎看她这样,终于露出个笑儿,说道:“罢了,我知道你们姑娘家脸皮儿薄,不好意思。你也不用在我这儿罚站了,随便往哪个屋玩儿会子,等玉儿回来罢。我这里有小满她们,也不缺人。”

    晴雯又是低头一礼,便匆忙要出门。哪知就是这时候外头报:“姑娘回来了。”晴雯便忙又改道,到门口去迎姑娘。

    黛玉一进门儿,就看见晴雯通红着脸出来,眉梢眼角都是羞意,便略放了心。小丫头匆匆忙忙往暖房叫她,说娘似乎生了大气,她提脚就带着人往回走。

    她先给了晴雯一个眼神,便朝屋内笑道:“娘,我回来了,您都和晴雯说什么了?她平日厉害得很,可少有这个样儿,也叫我开眼了。”

    黛玉一面说,一面已摘下斗篷转到东侧间,文皎一把就把黛玉拉到身边儿坐着,笑道:“我和她说,现在就好好想想要找什么样儿的女婿,想好了告诉你,让你给她做主。”

    这话里好几层意思,黛玉却都听懂了。她想起陆溶的定礼聘礼,心内十分甜蜜,一时又嘟囔道:“他真敢找别人,我就……我就打断他的腿!”

    文皎略听见些黛玉的嘟囔,只觉得心内发笑,却做没听见状,问道:“怎么了?”

    黛玉忙道:“没什么。娘,丫头们找我,说你来了,我看莲jiejie和柳将军在那里说话,就没叫她。”

    “爹把娘给气着了?娘告诉我!我找爹去!”

    文皎确实是被林海气着了,原因有一半儿说得,另一半儿却不好和黛玉说,便道:“咱们不管他!我正好想起一件事儿要和你与英莲商量,就正好先告诉了你罢。”

    她便和黛玉说了因林海封了国公,家里要抬黛玉和英莲嫁妆的规格,剩下的东西,要挑些给林杏做嫁妆的事儿,顺便把林昌和夏金桂的事儿也告诉了黛玉。

    黛玉听了直皱眉:“这帮人还帮出不是来了!”

    “像是咱们这样人家,生来富贵,享了多少人享不到的福,本就应该多行善积德,看着能帮的就帮些,也不图什么回报。”

    “只是我竟没想到,世上还有林昌这样人家!依我看,林昌和夏金桂就合该做一对夫妻。现在帮杏meimei出些嫁妆,也算是请她看着些她爹娘哥嫂,别再弄出什么笑话儿了。”

    正房内,林海坐了半日,细想和文皎说过的每一句话,心里越来越悔恨。

    他下榻到了堂屋看看屋内,几个丫头跟着文皎去了,剩下的丫头都敛声屏气立在地上,便咳嗽一声吩咐道:“去看柳将军安置好了没有,若好了请来,说我有话要说。”

    话传到柳湘莲处时,他正好才目送英莲出了暖房,身上大红斗篷随着脚步飘起,身后许多丫头婆子尾随,真宛若天宫仙女。

    听得楚国公传,柳湘莲心内柔情蜜意霎时消失不见,有那么一瞬十分心虚。

    他来的第一日就和莲姑娘私下见了面,楚国公一直为人清正,会不会觉得他此等行为像是登徒子!

    但想想他和莲姑娘说话时,旁边远远儿站着许多丫头婆子,他也没什么机会做出孟浪举动……

    柳湘莲耳根发热,心里不知转过多少念头,跟着人来到正房。

    但他心里设想的楚国公一脸严肃对他说往后让他好好待莲姑娘,或是一脸怒气地看着他,斥责他孟浪都没有发生。

    “湘莲啊,”林海只觉得老脸发热:“你与凉国公送来的大雁是在何处捉到的?快和我说说,有什么讲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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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

    晴雯:这满府里,还有谁敢在这样好日子气夫人不成?

    林海:咳咳……

    柳湘莲:虚惊一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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