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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少年幽幽地看了眼陆城,又幽怨地转回去,慢慢走过长而窄的墓道,他既是墓主,又是这墓道千百年唯一的过客。

    陆城看着墓道两壁,这个墓道不对。

    所谓帝皇入陵,士大夫入墓,平民入土。既然有地宫,少年的出身起码是皇族王侯或者与宗教相关,不论如何,就凭那千盏阴灯,就知道对墓主身后事的看重。但这个墓道却过于简陋,像少一道程序,看完工度,又不是仓促收工或者中断了建造,更像有意为之,无字,无画,无有生平记事。

    墓道的尽头就是墓室的入口,一块巨石打凿的石墓门,墓门跟墓道一样光秃秃的,虽然打磨得很光滑,却没有半点纹样装饰。

    “咯剌剌”几声,沉重的墓门自动缓缓上升。

    没有机括……这个墓果然是活的,陆城都能感到它悄悄地窥视着自己,没有恶意,却叫人毛骨悚然。

    墓门后面的第一个墓室是墓xue前堂,通常陪葬着车、马、人或(人俑)等物,珍贵的葬品一般都会放在地宫之中。等得陆城进入墓室,一个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凉气,四四方方的墓xue前堂,夜明珠嵌着墓壁,散发出的幽光照恋了整个墓室,地上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珊瑚、玛瑙、碧玉、金珠……几乎将整个前堂塞得满满当当,只留出一条二十公分宽的小道通向正中的一个石台。

    金、银打造的瓮、罐、瓶、盘、杯随意堆在那,里头满盛金粒、玉粟、螺珠。金铸嵌绿松石的树鸟半倒在地上,青铜玉树高及墓顶,银鹿几被珠宝淹没,只露出状如树冠的鹿角,形制奇特的玉人俑半人高,姿势古怪,掩耳、捂口,蒙眼,表情似笑非笑,有如幸灾乐祸……

    墓室正中石台上放着一个肩高的人面纹青铜方鼎,有嘴无眼,四面人脸雕刻着夸张表情,从左看过去,这四个表情分别喜、怒、哀、乐,从右看过去,喜喜变成了怒,乐成了哀,怒像喜,哀又像乐。石台周围跪着一圈铜人,有眼无嘴,仰着头,高举着双手。

    周时的人面纹青铜鼎,线条质朴、圆润,人脸严肃端庄。眼前的青铜鼎,人面却透着

    各种不协调,人脸瘦长,眉毛或上扬或下耷,眼睛处只挖了个浅坑,鼻子宽大,嘴唇肥厚,像人又不像人。

    陆城对着这个人面鼎,不知怎的心中生出厌恶不安、沮丧愤怒的情绪,越走近这种情绪就越明显,他想看看鼎的里面有没有放什么东西,或者内部有没有文献记载,但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与靠近。

    仿佛这里面有什么让人万劫不复的存在。

    不能靠近。

    第6章

    白衣少年压根没察觉陆城的不对劲,这是他的老巢,他在里面如鱼得水,独自拖着宽大的袖子刨着那堆壮观珠宝堆,刨了半天,挑挑拣拣,从金盘里捧了一捧螺珠出来,挨到陆城身边。

    “陆公子,跟你换手机。”

    陆城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人面纹鼎上收回来,看着少年手中一捧玫瑰粉、火焰纹的螺珠,颗颗品相完美。

    “这种级别的孔克珠一克拉能拍卖到一万多美金。”陆城忽然发现自己是个穷逼,“你手上的海螺珠,一颗就能换几百个手机,这一捧……”cao,能把他现在公司大楼买下来。

    “真的?”少年两眼闪闪发光,硬塞了一颗到陆城手里,“换手机。”他边说两眼边往陆城的口袋处瞄。

    “不行。”陆城拒绝,“私人物品,概不出售兑换。 ”

    少年呆了呆,整个又郁卒了,不死心地问:“要不你自己挑一样喜欢的?”

    “拿什么都不换。”陆城说。虽然他是一个穷逼,那也是一个有尊严的穷逼。

    少年哀怨地把螺珠放回金盘上,顺手拿了个人面纹面具罩在脸上,背着陆城生闷气。这回挺像鬼的,冲天的怨气都快凝出实质了。

    陆城有些于心不忍:“你的墓……家里磁场混乱,电子产品容易坏。”

    少年回头,把面具拉下一点,露出黑黝黝的眼睛,满满的控诉。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陆城循循善诱。

    少年恍然大悟,腾地站起身:“君子相交贵以诚。”他拉了陆城就要往自己的地宫走。

    “等我拍个照。”陆城取出手机,顶着少年火辣辣的目光,对着墓室连拍了几张照,正打算翻相册回看,一根青白的手指先他一步对着屏幕轻轻一点。陆城侧头,少年得意地一笑,指尖搓了搓,显然回味无穷。

    陆城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少年死命凑过来的脑袋,看着相册里那几张扭曲变形的照片,也算意料之中的事:“走,去你的地宫看看。”

    少年依依不舍地叹口气,穿过山堆的殉葬品,前堂两侧各一条甬道通向地宫,跟墓道一样,没有一色纹样。陆城看了身畔的少年一眼,他隐隐有种猜测:整个墓葬在建造时就故意隐去了少年的生平。

    地宫入口的两道石门在长明灯的火光中有如玉质,两重石门慢慢开启,后面是一个圆形的地宫。前方后圆,这是帝陵的布局,不过,少年的安寝处不能拿常理推断,这个墓乱七八糟、随心所欲、十分混乱。

    墓室前堂金壁辉煌、堆宝积玉,眼前的地宫却空空荡荡,除却长明不灭的石灯,整个地宫只有正中摆放着一具素面石棺,无外椁。

    陆城微微有些紧张,少年早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奔了出去,绕着石棺转了好几圈,以朝棺中探头探脑,左右摸索一番,然后乐了,顶着面具蹦哒着在石棺旁乱跳:“我叫班顾,我叫班顾……哈哈,原来我叫班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