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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铎公挥手就要赶人。

    而一旁,陆乘舟也却是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自己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传闻,上一代的白玉京首席,名为师易海,是一位风姿卓绝、天赋绝佳,但却好打不平、性烈如火,生平最喜管人闲事的道人。他自知自己的性子当不了门主,便让贤给了现任白玉京的门主“灵风道人”,自己则成了挂名的长老听海道长,之后便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一天天在沧浪大陆上闲逛,路见不平就要去踩一脚。而偏偏他生得好看,气质高华,又有白玉京做靠山,所以一直以来无往而不利,无论想要踩下哪个不平的坎儿,都能用武力说服还没有后患,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人间立起了无数听海道长的长生牌位。

    然而近百年前,他不知为何,蓦然与白玉京反目,叛门而出,从此之后,他便从那个令无数人折腰的仙风道骨的听海道长,变成了一个邋里邋遢疯疯癫癫的老道士。平日里,这老道士会在腰间挂上一个酒葫芦,喜笑怒骂,随心而动,做过好事也做过恶事更做过糊涂事;而当他有了明确目标,欲要杀人时,他便会换上一身新衣,拿上他的两件本命法器,一柄写着“天命难测”的镇恶幡,以及一个没人知道其功用的铃杵。

    ——是的,就是如今陆乘舟看到的模样!

    陆乘舟心中一惊。

    这就是师易海?

    这就是师易海!

    他来杀人?

    自然如此。

    那么……杀谁?!

    陆乘舟背后发寒,望向了这凶名在外的老道士,而后循着老道士的目光,望向了他身前的那人——

    陆铎公!

    而陆乘舟都能猜出来的事,陆铎公又怎会不知?

    可他不得不知,不得不装聋作哑。因为他已经老了,他所有的锐气都随着自己唯一儿子的死去而消磨了。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想要苟活在这人间享受荣华富贵、绵延自身血脉的古板老人而已,这样的他,又怎么能够从师易海这疯疯癫癫的老贼手上保得性命?

    但陆铎公想要逃,还要看师易海同不同意。

    师易海骑在他的小毛驴上,远远便瞧见了陆铎公,大笑了起来。

    “老泥鳅啊老泥鳅,如今你竟也怕死了起来……果然这时间便是这样奇妙的东西,无论是人性也好胆气也好,都会随之消逝。这便是天命难测啊,呜呼哀哉,呜呼哀哉!”他一边说着呜呼哀哉,一边却拍腿大笑,讥嘲之色溢于言表。

    陆铎公被师易海笑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喝道:“你这牛鼻子老道,不好好算你的天命,却来我广陵城大放厥词?!你莫要以为我当真怕了你!”

    师易海一摇铃杵,摇头笑着:“怕不怕,嘴上说有何用?”

    陆铎公心中一个咯噔,声色俱厉:“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师易海扬声大笑,声音响彻广陵城。

    “陆铎公,你窃取神灵之名,忝居高位,自称水上龙王,但却为祸一方,欺男霸女,令广陵一片怨声载道。然,天意从来高难问,是是非非向来掰扯不清,而我师易海自问也不是什么好人,没资格对你评判什么,所以往日里也从未对你出手……”

    “那你所来为何?!!”

    “不过是完成一个小友的约定罢了。”

    “什么?”

    师易海骤然摇铃,天空登时一黑,乌云聚拢,狂风大作,无数幻音层层叠叠,似哭似笑,似悲似泣。

    陆铎公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师易海这老贼竟冷不丁就动了手。

    陆铎公又惊又怒,忍不住向师易海怒目而视。

    而师易海这时却只是漫不经心一笑。

    “我师易海,应约前来,取你性命。”

    ·

    “……所以,这就是宫前辈的建议?”

    “……”

    “拜入圣火宫,小镜子,你认真的吗?”

    “……”

    第二天,药室里发生了这样一段对话。

    沈辞镜面对谢非言的追问,头越来越低,连目光都开始闪烁起来。

    最后,随着谢非言的一声无奈叹气,沈辞镜终于抬头,小声道:“我知道让非言你拜入圣火宫门下定会感到很不自在,但师父说过,你这般气血耗空,绝非偶然,如果不对自身的火加以控制,那么最多三年,你又要再被耗空一次……”他与谢非言面对而坐,说到这里,握住了谢非言的手,“我愿意为你寻遍天下异宝,弥补你体内的亏空,可就算这样,你又能撑多久呢?我不想一次次听到你病危的消息,也不想道途还未走到尽头便要看着你离我而去……”

    沈辞镜的声音失落极了,带着点儿委屈,在谢非言身畔响起时简直像是在撒娇。

    谢非言万没想到这位男主角竟然还有这样黏人撒娇的一面,一边感到惊愕,一边又被萌字砸了满脸,险些心都要化了。

    作为当事人,谢非言自是知道自己亏空得厉害,也知道十方流火心诀过于霸道,而这门原本属于火麒麟的功法,迟早有一天会令身为人类的他引火**。

    可曾经的谢非言从不想以后,从不想未来。

    他只着眼当下,只看这片刻的快意恩仇,自己将自己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但如今,随着沈辞镜这个小混蛋理直气壮地挤进他的心间,拖住他的脚步,谢非言开始不得不思考起了以后,不得不思考起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