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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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死了,她亦在他乡安静地等死。 这样够了吗?够赎罪了吗?向死去的那些人。 南衣策马疾驰,她还不知道谢铸死的消息,她更不知道秋姐儿突如其来的病,是她因为她也中了毒。尽管没碰到毒素,可亲手调制颜料,将毒素以一种只有谢铸能察觉的方式混入画中,日日与毒物相伴,她也难免受其侵害。 南衣赶到城下,城门已经封锁了。 汴京城下起急雨来,可让人不悦的闷热丝毫没有被驱逐,雨滴沿着屋檐往下坠,滴答,滴答,像是无处不在的计数,有什么藏在时间身后的庞然大物正在悄然降临。 …… 章月回好像也听到了雨声,又或者只是从他发丝往下坠的水珠,给他带来了一些恍惚的错觉。 花孔雀似的披在身上的华服已经被打得稀烂,鼻青脸肿的五官也全然看不出原本的清俊,他只是一团被倒挂在梁下的可怜的血rou。 八皇子出够了气,扬眉吐气地走了。 刑房里静得可怕,章月回却总算能稍稍松一口气,持久的折磨终于暂停了。 来的时候,章月回以为自己可以持续地抽离,维持那副云淡风轻的面孔。 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荒诞,他这么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可能沦为阶下囚。而痛觉是所有人都无法逃避的最原始的感觉,鞭子落在身上,木棍砸在脊背,guntang的烙铁按在皮肤上,仿佛将骨头都要烙穿,痛苦不会因你有多少财富权势而敬你几分,人人平等。 他和所有卑微的生命一样,在哀嚎,在抽搐,他不可避免地在这种rou体的疼痛里想起了过去他无数次高高在上碾过别人生命的瞬间。 这也许就是他的报应。 终于,有人进来了,章月回艰难地睁开眼睛,长时间的倒吊让血液都往头部淤积,高肿的右眼已经让他有些看不清眼前了。 “放他下来。” 他听到了完颜蒲若的声音。 有人将他放了下来,让他靠住墙根,这个姿势舒服多了,他竟心生出一丝解脱的感激。 很快,左右的侍从便走了,偌大的刑房中只剩下两个人。 完颜蒲若望着浑身血污的章月回,折磨他并没有让她有多高兴,不过重要的是,一切又回到她的掌握之中,她牢牢地拿捏住了这个狡猾之极的男人。 “章月回,你可真厉害啊,从我眼皮子底下偷了东西,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谢先生。” 谢铸死了啊。 章月回刚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城已经封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的同伴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章月回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心想你可太小瞧她了,她一定有办法离开的。 他相信。 完颜蒲若在这里趾高气昂地,不就说明外头还没找到人吗? 他整个人松弛了下来,想来南衣的任务很顺利,她一定能得偿所愿,那他在这里吃得苦便是值得的。 完颜蒲若蹲下身,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松弛与幸灾乐祸,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一丝忏悔的情绪:“章月回,你后悔吗?” 他竟还有心思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反问道:“我后悔的话……殿下就会原谅我吗?” “我这个人极有原则,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那给个痛快吧。”章月回疲惫地闭上了眼。 完颜蒲若抬手轻抚他的面颊:“但你又有些不一样……你知道吧?我一直都想得到你,无论是身还是心,可你太难以驯服了,竟叫我还有些不甘心。” 完颜蒲若说得坦然极了。男女之情,对她来说只是取悦自己的方式,没什么好扭捏的。 章月回这会是真的笑了起来,笑容的幅度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他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扭曲。他对上完颜蒲若的眼,淡淡地道:“有点恶心。” 完颜蒲若眉头一跳,他的忤逆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你干的不一直都是恶心的事情吗?我就当你偶然泛滥的家国情怀是误入歧途,只要你愿意悔改——只要你说,你恨透了你的故乡,恨透了你的同胞,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以后只效忠于我,我马上就能放了你。” 她不可能真的放了他,只是抛出一个高位者的诱饵罢了。她意识到自己想要得到他真正的屈服,除此之外,都不能解他背叛之恨。 章月回的笑容愈发讥讽,喉间又有一丝血腥涌上来,他咳出一口血来,缓了缓,才慢慢开口。 “我在蜀地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寺院里……我问方丈师傅……何为解脱……”他的声音近乎气若游丝,完颜蒲若不得不靠近他,才能听得清楚。 她认为他在倾诉什么真心话,听得格外认真。 她隐约察觉到了一缕可悲,也许心底里,她希望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在所有博弈的情绪背后,她对他有过一丝真的感情。 “他说……待我静心听完三千六百次木鱼声……再来思考这个问题……然我就跪坐在大殿的蒲团前……一声、两声、三声……十五声……四十声……” 他含着血腥味的气息扑在她耳侧,完颜蒲若听了很久,不敢相信他真的只是在数数,他竟完完全全忽视了她难得的悲悯。 她怒不可遏地后退了几步。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