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页
俞峻闻言,一言不发,只淡淡莞尔。 两人走到张家门口,却看到大门紧闭。 陶汝衡“咦”了一声,笑了声:“倒是不巧。” 转过了身子,快步走到了这间壁的人家。 间壁这门口或坐或站着不少人,在那儿乘凉避雨。 此时此刻,何夏兰等人早已经看到了陶汝衡和俞峻,心里正讶异,冷不防就看到陶汝衡走了过来。 只看到一老一壮年,两个陌生的士人。 老士人纶巾黑襦,丰神矍铄,须发花白,端得是一副老神仙的模样。 陶山长身边的那个士人,年纪约莫四十将近,黑头发黑眼珠,下颌线条深刻收紧。 他半边身子都被雨水给打湿了,袖口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冷冰冰的布料贴着白皙的肌肤,露出骨节微突的手腕和纤长的大掌。 何夏兰眼睛何其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之前来过一回的那个陶山长和俞先生? 有那好事的,眼疾手快地惊呼了一声。 “陶山长!” 陶汝衡抚须含笑:“敢问诸位,那隔壁的张衍,张小友在家吗?” 何夏兰微微一怔,猛然间想了起来。 前几天张衍可不是去了书院考试么?这是成绩出来了?是什么样的成绩,犯得着山长亲自过来? 却说昨天,俞峻批改完卷子之后,与孙士鲁等人商议了片刻,便将这卷子发了下去张榜贴起,自己又另誊抄了一份送到了陶汝衡那儿。 陶汝衡见了,大为惊诧。 两人私下里交谈了一番,都觉得这卷子写得甚好。 主要这两位巨巨都是实干派的,尤为欣赏这字里行间务实的文风。 通篇看下来,陶汝衡不禁生出一股大欢喜的爱才之情。 俞危甫果然还是看对人了,他向来有识人之能,如今这朝野上下受过他提携和恩惠的不知凡几,这次也算张衍他幸运,能得他赏识,入他门下,日后仕途想必也比旁人好走许多。 至于俞峻,也是如当头炸开了一个霹雳,甚为震动。 比之这个,他更想知道的是,张衍这篇文章谁在背后教他的。 哪怕他再过早慧,没有名师指点,也鲜少能有这一针见血,洞若观火的洞察力。 与其说两位大佬看中的是这文章写得多好多好,倒不如说看中的是这文章背后代表的东西。 而这背后的人是谁,已毋庸置疑。 陶汝衡更是当即拍板决定自己亲自去跑一趟。 何家门口的众人可谓是好奇得要命,心里跟猫挠似的。 前几日他们就听说什么九皋书院的山长要找个什么少年,却万万没想到那少年竟是张衍。 众人交头接耳间,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山长老先生,你这回找衍儿为的是什么事儿?” 陶汝衡捋了把微潮的胡须,平易近人地呵呵笑道:“自然是来送帖子的。” 帖子!! 顿时,这一片的居民都炸开了。 竟真的是来送帖子的? 何夏兰自觉祝保才入了九皋书院,怎么也能算得上陶山长底下的门生,便多了几分自矜之色,笑着道:“衍儿这个时候估计在家里念书呢,这雨下得太大,许是未曾听见扣门声,我这就去喊他。” 言罢,拿了把伞就走过去扣门。 笃笃笃—— 不移时的功夫,门开了。 何夏兰和门里说了些什么,便让开了身子。 张衍抬眼,不由怔住。 陶山长和之前那位先生? 他不敢有所耽搁,忙快步走到了何家屋檐下,躬身行礼。 “学生见过陶山长。” 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双青袍黑履上,视线向上,俞峻也掀起眼帘看向了他,沾着水汽的眼睫微微一颤,湿漉漉的。 看得张衍心里一突,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先、先生” 俞先生“嗯”了一声。 陶汝衡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问道:“令堂不在?” 张衍如实道:“家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 陶汝衡微笑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 少年丰神俊秀,沉静温和,方才冒雨前来,足可见这恭敬与诚意之心。 他心中喜爱,越喜爱张衍,便越对张幼双生出了股赞许佩服之意。 需知,孤儿寡母立世不易。能将一手将这少年拉扯长大,培养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要克服多少艰辛。 今日没能见到这张娘子,实在是可惜了。 陶汝衡笑道:“这张衍非但是个少年英才,其母更是颇有林下之风呐。” 俞峻微微侧目。 林下之风,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这王夫人指的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另一位被赞有林下风致的则是又一位知名的才女——薛涛。 陶汝衡此言,可谓是赏识有加。 没见到张幼双的身影,陶汝衡心中低叹了一声,可惜他今日这一番手痒,还欲与这张娘子手谈一局。 陶汝衡抬手摸进袖口,竟是露出了一张长五寸,宽两寸半的泥金帖子,这正是九皋书院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