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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随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到骑白马的男子身上。

    若是她没猜错,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豫章王桓明珪了。

    这位郡王是今上的侄儿,他父亲晋王才华横溢,音律诗赋书画无不精通,在先帝朝曾被立为太子,却执意将太子之位让给胞弟,从此寄情山水,整天与高僧名道、文人清客谈诗论画。

    有其父必有其子,到了他儿子豫章王更是变本加厉,自小便把吟风弄月、走马章台当成了正业,是出了名的富贵闲人、风流纨绔。

    “那骑白马的不知道是哪家公子,真是好俊俏的人物……”

    春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只觉一个似腊月寒冰,另一个如桃花春水,难分伯仲、各擅胜场,一时难以抉择。

    想起自己眼下能坐在这里观摩美男子还是托了齐王的福,便道:“依奴婢之见,还是咱们殿下更英伟一些,肩也宽,腰也窄,背脊也挺拔……”

    说话间,太子的辂车已行至宁远侯府的朱门前。

    春条心潮澎湃,忍不住揪住随随的袖子:“太子殿下要下车了!”

    侍从们纷纷勒缰下马,太子在一个绯袍礼官的搀扶下降车。

    众人等的便是这一刻,一时间所有人凝神屏息,一瞬不瞬地盯着辂车车门。

    一身绛纱袍的太子直起身子,露出侧脸来。

    单看倒也算眉清目秀,仪态端方,但被身旁两个俊朗不凡的美男子一比,立即相形见绌,无论相貌还是风仪都显得平庸了。

    春条虽知不能以貌取人,还是微微有些失望。

    佛阁里的其他人似乎也有同感,短暂的静默后,又响起了嘈嘈切切的议论声。

    没有人敢大声对太子评头论足,但是佛阁里人多,座席挨得近,虽以屏风帷幄相隔,低语声还是免不了传来传去。

    随随他们邻座是几个年轻女郎,见了俊俏男子忍不住要议论几句。

    “齐王殿下闻名不如一见,当真是风神如玉、俊美无俦……”

    “模样是好,就是太冷,看着不好亲近……倒是那豫章王俊雅风流,真真是谪仙人一般……”

    有人“扑哧”一笑,揶揄道:“原来这小娘子是想与人家亲近呀……”

    几人笑闹了一会儿,忽有一人道:“说起来,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虽一母同胞,样貌并不太像呢……”

    “双生子都未必相像,何况只是同母。”

    “听说齐王殿下与故太子眉眼倒是生得像……”

    “我阿耶在元旦大朝会上有幸瞻睹过故太子的风姿,那才是龙章凤姿,当得上‘谪仙人’之称呢。”女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之情。

    叽叽喳喳的小女郎们一时沉默下来,似乎都在哀叹感慨这位颇有令名又风华绝代的储君英年早逝。

    邻座的女郎们一聊起先太子的话题就收不住——比起貌不惊人又默默无闻的二皇子,故太子实在耀眼多了。

    提到故太子,便免不了要说到他和前一任河朔三镇节度使之女萧泠的那桩姻缘。

    有人道:“也不曾听说先太子体弱多病,怎么突然就……唉……”

    “还不是那女杀神命中带煞,刑克六亲,克死了她爷娘,又害了先太子殿下……”

    “不是说天煞孤星命硬么?”有人质疑,“那女杀神自己都死了,难不成是叫自己克死的?”

    先前言之凿凿那人大约是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你们想,女子要在军营里出头,岂非比男子还要心狠手辣上十倍百倍?许是杀的人太多遭报应了,煞星有几个能落着好的……”

    春条正竖着耳朵仔细听,不防一人道:“休要再提这些煞风景的事,故太子是驾鹤西游了,这里现成的不是还有一位么?”

    众女郎都笑起来,像是十几只铃铛同时晃荡。

    “这小娘子好不要脸,”一人道,“快叫你爷娘请了媒人去齐王府提亲去!”

    “别了,我可无福消受,”方才那女郎道,“京城里谁不知道齐王殿下对意中人矢志不渝呐,满心都是别的女子,再好有何用……”

    “换我也不乐意,别的倒罢了,成日叫人拿来和‘长安第一美人’比较,谁受得了……”

    “我倒不介怀,”另一人笑道,“左右享福的是我……”

    “啊呀呀,说这种话也不知道害臊!”

    ……

    春条如遭雷劈,她当然知道今日出嫁的太子妃,就是公认的长安第一美人。

    那么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齐王殿下的意中人竟是自己嫂嫂?

    她觑了眼随随的脸色,只见她怔怔地望着阑干外出神。

    春条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金乌西坠,晚霞染得天空绯红一片,犹如新嫁娘的双颊。

    “娘子……”春条小心翼翼牵牵她的袖子,“你没事吧?”

    其实今日出门时,鹿随随神情就有些恹恹的,似乎一直心不在焉。

    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可是齐王殿下即便没有意中人,鹿随随也高攀不上,以色侍人,最好的下场就是在年老色衰前生个孩子,挣个名分。

    春条想起她的一片痴心,暗暗叹了口气,想劝又不知该说什么。

    随随收回目光,向她笑了笑:“没事,只是想起一个……朋友。”

    “娘子想必很想那位朋友,是同乡么?来日方才,说不定还有相见的一天。”春条不忍心拆穿她,便顺着她的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