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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煊待要说什么,皇帝抬起手制止他,从榻边拿起一卷画轴:“这是从江南送来的画像,你先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将画轴徐徐展开。

    绢帛上是个年方及笄的少女,梳着百合髻,穿着浅碧上襦缃色裙,坐在一丛石竹花下,手中捧着卷书,轻颦蛾眉,似在沉吟。

    少女的眉眼与阮月微并不十分相似,但那双眼睛和眉宇间的神态,却得了阮月微八九成的神韵。

    若要当替身,这神似阮月微的少女远比鹿随随适合——除了一张脸有几分相似,鹿随随的身形、性格,家世出身,甚至饮食喜好,都与阮月微大相径庭。

    可奇怪的是,他看着画中人却心如止水,没有一丝丝波澜。

    皇帝收起画卷交给他:“先不急着定下来,她父亲即将秩满回京,三月里就能到京城,到时候你们见上一面。”

    第27章

    回常安坊的路上,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片。

    到得山池院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桓煊挑起车帷往外望,见到门口那两盏风灯, 一时竟生出股旅人归家之感。

    说来也奇怪, 无论王府还是蓬莱宫,都从未让他生出过这种感觉, 他想了想,大抵是因为这里有个无依无靠,全心依赖他的人吧。

    马车驶到清涵院门前停下,桓煊降车, 忽然闻到远处飘来淡淡的食物香气,混杂在风雪中扑面而来,冷风也带了尘世的烟火气。

    他顿住脚步,朝那隐没于枫林里的小院子望了一眼, 那星星点点的灯光也似比别处暖一些。

    “她又在折腾什么?”桓煊问迎上前来的高嬷嬷, 状似不经意。

    高嬷嬷答道:“昨日王府送了南边来的鹌鹑,鹿娘子在烤鹌鹑, 又弄了些古楼子。”

    顿了顿:“殿下从城外回来,还未用膳吧?老奴叫人去传膳……”

    桓煊犹豫了一下道:“叫他们送到棠梨院去, 我去那里用膳。”

    高嬷嬷一愣,随即隐隐明白些什么,觑着桓煊脸色道:“那些是乡野鄙人的烹调之法, 恐怕不合殿下脾胃。”

    桓煊并未反驳, “嗯”了一声,却径直沿着枫林中的小径向那暖融融的小院走去。

    走到门口,便已听见庭中的欢声笑语,那猎户女略带沙哑的声音特别引人注意。

    他推门进去, 只见那猎户女和几个青衣婢女坐在廊下说笑,脚下燃着炭盆,面前摆着风炉、铁架,竹签串着的鹌鹑滋滋冒油,旁边一个铁炉子上烘着古楼子,一旁小竹案上摆着酒壶酒杯和料碗。

    他风尘仆仆在外奔波一日,她的小日子倒是过得挺自在,他这么想着,心里莫名涌出一股酸意,嘴角的笑容淡了去,看起来又是那副高高在上、难以取悦的模样。

    几人见齐王殿下降临,俱都起身行礼,春条和小桐等一干婢女连忙退到一旁。

    桓煊淡淡地看了随随一眼,微微颔首便算打了招呼。

    这时,高迈和侍膳的内侍也提着食盒到了。

    桓煊便对几个婢女道:“你们退下吧。”

    小青衣们都忍不住流露出失望,他们眼看着就要吃上鹿娘子的烤鹌鹑和古楼子了,谁想齐王殿下突然驾到,快到嘴的东西吃不成,别提多难受了。

    尤其是鹿娘子做的古楼子,那可真是一绝,连西市上白家胡饼铺的都比不上。

    但主人有令,他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到嘴的美味飞了。

    小桐年纪最小,更藏不住事,几乎要哭出来了。

    随随看在眼里,对桓煊道:“殿下,这些鹌鹑烤得老了,饼也有些焦了,民女重新烤过吧?”

    桓煊知道她是替那些下人着想,心下甚觉无谓,但因着心情好,并未反对,点点头:“这些便赏他们吧。”

    婢女们个个面露惊喜,上前谢恩。

    随随冲他们挤挤眼。

    桓煊看在眼里,只是一哂。

    待婢女们退至远处,桓煊抖了抖狐裘上的风雪,解下递给随随放在一旁,扫了一眼铁架上的鹌鹑,明知故问道:“这是何物?”

    随随答道:“回禀殿下,是南边送来的鹌鹑。”

    顿了顿,又指那铁炉子上烘得焦黄香脆,撒了胡麻的面饼:“这是民女做的古楼子。”

    桓煊“嗯”了一声,走到她方才坐的小榻边,不见外地坐了下来,撩了撩眼皮:“什么馅的?”

    “羊rou馅。”随随答。

    桓煊眉头一皱,挑了挑下颌:“孤不吃羊rou。”

    他用眼梢瞟了她一眼,却见那猎户女只是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目光中微有困惑,全然不明白他的暗示。

    他只能指了指铁架子:“你的鹌鹑快烤焦了。”

    随随这时方才明白过来他是想吃,不禁哑然失笑,想吃便说想吃,还要叫人猜他心思,这人还真别扭。

    她看着火候差不多,拿起只烤鹌鹑,往上洒了少许盐花:“殿下要尝尝么?”

    桓煊这才矜持地点点头:“好。”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

    随随知他性子如此,并不放在心上,将鹌鹑放在银盘中,连着竹签子一起呈上前去:“殿下请。”

    桓煊拿起来看了看:“未加调料?”

    随随道:“鹌鹑是活宰的,新鲜的雀儿只撒盐就很鲜美了,加了调料反而盖住味道。”

    说完这话两人都是微微一怔,依稀曾在哪里说过、听过,但一时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