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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桓煊:“你……你是何人……”

    一句话未说完,他便捂着嘴猛咳起来,青白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起咳出来。

    方才那女子追了来,快步走到床前,扶住她的夫君,紧张道:“郎君,郎君你没事吧?那客人走错了院子,别害怕,有我呢……”

    桓煊往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低低地道了声“抱歉”,便即转过身,仓惶地向外走去。

    雪片纷纷而落,桓煊冒着雪向外走去,抬头望了望,天空是绵延无尽的灰色,阴冷厚重的铅云向他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从来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可他自成人以来,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他的随随没了,上天入地,他再也找不到她。

    上苍让他遇见鹿随随,好像就是为了从他这里夺走她。

    眼前的雪片变成一道道暗影,像春末苍白凋零的海棠花瓣,像一只只含讽带笑的眼睛,笑他已经疯了。

    他也许是真的疯了,除了疯子,谁会听到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便不远千里赶过来,除了疯子又有谁会莫名其妙闯进别人的宅院里,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桓煊的视野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勉强支撑着往前趔趄两步,终于倒在了雪地上。

    第65章

    客人虽行事古怪, 但忽然晕倒在雪地里,主人家也不好袖手旁观。

    田月容叫人帮着关六一起把人扶到厢房中躺下,又派仆役立即骑着马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

    不多时, 大夫请了来, 把了脉,又向关六询问了几句, 脸色凝重起来:“这位公子染了风寒,未及时医治休息,仍旧冒着风雪连日赶路,原本是小恙, 如今邪气沉结在脏,已是三死一生……”

    关六郎骇然道:“请良医尽力医治,若能治好我家公子,定以重金酬谢。”

    田月容道:“沈大夫千金妙手, 一定要将病人治好。”

    大夫道:“老夫悬壶行医, 自会尽心竭力,只是能不能治愈, 就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了……”

    说着再次将手指按在桓煊手腕上:“这位公子素日习武吧?”

    关六郎道是。

    大夫沉吟道:“原本身体底子很好,但似有肝郁之症, 是遭逢了什么变故?”

    他顿了顿道:“正所谓‘肝藏血,血舍魂,悲哀动中则伤魂, 魂伤则狂妄, 其精不守’,即便伤寒之症可以治愈,若肝气不能纾解,长此以往精神虚耗, 必有病生。家人还是想办法开解开解才好。”

    关六郎沉默着点头,可这种事又岂是旁人能劝的。

    大夫才写完方子,桓煊醒转过来,向田月容道了谢,便要告辞回驿馆。

    田月容知道以他的身份不可能留在陌生人的家中养病,便即借了辆马车给他们,让仆役帮关六一起搀扶桓煊上车。

    关六郎要驾车,仓促之间顾不得马厩中的两匹马,只能留了锭银子作草料之费,托主人家暂且代为照看一两日。

    田月容自然应允:“客人放心,寒舍有马仆照看,待你们方便时再来牵马便是。”

    说着将他们送至门外,目送马车驶出门前窄巷,这才回身掩上院门。

    马车一出坊曲,藏在暗处的侍卫们便跟了上来,关六安排人按着方子去抓药,其余人马护着齐王回了驿馆。

    ……

    待齐王一行走后,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随随才从后厅和挟屋中间的密室里走出来。

    卧房中的病郎君听到动静,起身披衣走到厅中,向随随行礼:“程某拜见大将军。”

    随随虚扶了他一下道:“程公子不必多礼,此番多谢你相助。”

    那程姓男子微微抬眼,目光在随随脸上轻轻一点,立即垂下眼眸,青白的双颊连带耳根都泛起了红晕:“程某这条性命是大将军所救,能效微劳,是程某之幸。”

    他的声音也和相貌一样清隽,像初融的雪水淌过春山。

    随随道:“程公子安心在此养病,待我回到魏博,定帮令尊洗雪沉冤。”

    男子长揖至地:“大将军深恩,程某粉骨碎身、结草衔环难报十一。”

    “程公子言重,”随随道,“久闻程公子文章如锦,惊才绝艳,待沉冤得雪,入京赴举,定然一鸣惊人,名满京都。”

    男子道:“若家父冤狱昭雪,程某惟愿侍奉大将军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随随笑道:“公子有不世之才,给我做幕僚大材小用了。”

    男子坚决道:“大将军谬赞,程某文不昭、武不习,若蒙大将军不弃,是程某三生之幸。”

    随随沉吟道:“程公子先安心养病,此事可从长计议。”

    说罢便道了声“失陪”,向书房走去。

    片刻后,田月容褰帘走进来。

    随随放下棋谱,将手中一颗白子扔回棋笥里,抬起眼道:“走了?”

    这话问得甚是无谓,若非确认桓煊已经离开,她也不会从密室中出来。

    田月容将齐王如何闯进内院搜人,又晕倒在庭中的事说了一遍,觑了觑她的脸色道:“没想到齐王如此痴情,竟然亲自千里迢迢追到幽州来。”

    随随也没料到桓煊会亲自来幽州,而且来得这样快,算算时间,他一定是日夜兼程地赶路。

    田月容又道:“你真是没看见他方才的模样,看见我的时候整个人呆住了,脸色煞白,只有眼眶红红的,好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