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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煊原地站了会儿,自嘲地一笑,向宫门外走去。

    ……

    从棠梨殿出来,随随跟着大公主去谒见皇后。

    因是年节,皇后换下了僧衣,穿了件佛青色的莲纹袍,梳着扇形高髻,插着白玉梳,素雅中透着雍容。

    她的态度客套疏离,潜藏着若有似无的敌意。

    随随并未放在心上,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有桓烨的事,皇后太过和善热情才显得古怪,易地而处她自己恐怕也不能心无芥蒂。

    她知道皇后对待庶子的手段,也知道她对长子以死相逼,可她始终记得桓烨那么多次满心崇敬地说起自己的母亲,无法以恶意揣度她。

    皇后与她寒暄了一会儿,赐了她一些金玉器物和宫锦、香药,然后从宫人手中接过一只狭长的紫檀盒子,打开,取出一卷帛书,小心翼翼地托着象牙轴递给她:“这卷药师经是烨儿的珍爱之物,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大公主脸色微微一变,可又不好说什么。

    随随只是怔了怔,随即便接了过来,神色如常道:“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又同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到了回佛堂诵经的时候。

    两人退出禅院,大公主看了一眼随随手中的檀木盒,暗暗叹了口气道:“萧将军别放在心上,母亲爱子心切,不是有意冒犯。”

    随随笑了笑:“无妨。”

    ……

    岁除宴设在太福殿,宫殿高广轩敞,几乎可以走马。

    殿内张设绮罗锦帐,殿外阶下燃起庭燎,点起灯树。庭中光焰煌煌明如白昼,殿内天皇贵胄们盛装华服,金翠焕烂。

    宫殿门扉大敞,众人便对着庭中燎火饮酒赏宴。

    皇后也换上了盛装,与皇帝一起高坐在七宝帷幄中。

    皇帝今日兴致格外高,平日因为风疾的缘故几乎不碰酒,只在重要的宴席上沾一沾唇,今日却破天荒地将金樽中的椒柏酒一饮而尽,向众人道:“今日一家人团聚,不必拘礼,务必尽兴。”

    说罢看一眼妻子,眼中露出欣慰赞许之意。

    皇后刚强执拗,认定的事无人能劝,但一旦她自己想通,立马就能放下,今夜她容光焕发,俨然有了昔年母仪天下的风采,脸上岁月的痕迹非但无损于她,反而增添了雍容庄重。

    因是家宴,男女不分席,夫妻坐在一处。除了几个年岁尚幼的皇子皇女,席间诸人大多都已成婚,都成双捉对、拖家带口。桓明珪和桓煊这对难兄难弟便越发显得扎眼。

    萧泠是贵宾,坐了上座,大公主陪席,驸马自然跟着大公主。

    桓明珪扫了一眼席间众人,目光毫不意外地落在她身上,向桓煊道:“美人就该着红衣,也只有她这般明丽才不会被衣裳夺去颜色。”

    桓煊眼皮都没掀一下,只顾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皇后显然为这场岁除宴花了不少心思,水陆珍馐流水似地呈上来,堆了满案,桓煊却几乎一箸不动。

    众人都知今日是他生辰,陆续上前祝酒,他来者不拒,举杯便饮。

    桓明珪低声道;“空腹饮这么多酒,你不怕腹痛?吃点东西垫垫。”

    桓煊难得没有反驳,从善如流地从金盘上拿起一只黄澄澄的橘子,三下五除二地剥了皮,将橘筋剔得干干净净,向对面席上那个红色的身影瞥了一眼,吃一瓣橘子,饮一口酒。

    桓明珪道:“没见过人用橘子佐酒的。”

    桓煊面无表情道:“现在见到了。”

    他剥得快吃得也不慢,一盘橘子很快剩了一半,酒壶也空了,他示意内侍满上。

    桓明珪叹了口气:“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吃橘子。”

    桓煊道:“我也只会剥剥橘子。”

    他这样的人也只配和那小媳妇一起剥橘子了。

    桓明珪揉了揉额角,把酒壶夺过来,这是已经醉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红衣火焰似地一晃。

    随随端起酒杯,起身向他走来。

    桓煊将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回盘中,坐直了身子。

    随随道:“恭祝殿下松龄鹤寿,长乐无极。”

    桓煊端起酒杯,淡淡道:“多谢萧将军,小王也祝萧将军诸事顺遂,得偿所愿。”

    随随道:“承殿下吉言。”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随敛衽一礼,便即回到席中,继续与大公主谈笑风生。

    皇后始终若有所思地望着三子,沉默有时,向皇帝道:“妾去后头准备一下。”

    皇帝知她打算,在案下握了握她的手:“辛苦你。”

    皇后一笑:“陛下说的什么话。”

    说罢起身向众人道了失陪,带着侍从出了殿中。

    一个多时辰后,皇后从外头回来,身后宫人手里捧着方小食案,案上置一红釉莲花大碗。

    她走到桓煊跟前,让宫人将食案置于他面前,亲手揭开碗上的银鎏金荷叶盖,面碗上蒸腾起一股热气,羊rou的腥膻气随着热气一起钻入桓煊的肺腑中,令他几欲作呕。

    皇帝笑道:“这是你阿娘亲手替你做的生辰面。”

    桓煊躬身行礼:“多谢母亲。”

    皇后温声道:“阿娘记得你最爱吃羊汤的,没记错吧?”

    桓煊淡淡道:“母亲并未记错。”

    皇后道:“趁热吃吧。”

    桓煊微垂眼帘,拿起玉箸,夹起一口面送进嘴里,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