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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来妆 第83节

    走在前方提灯的白芙背影微颤,压抑着哭泣。

    许融叹了口气,向她伸手:“把灯给我吧,别跌了。”

    白芙抹着眼泪摇头:“不用,哪能叫奶奶掌灯。”

    许融没什么心情说话,就也不争了,四下无人,她把那个布团小心捏到手里,打开看了一眼。

    太黑了,只见上面似乎画了些线条,但看不清是什么,扑面一股血腥味倒是清晰的。

    她大略有了猜测,又收回去。

    北院在望,亮着灯火,在暗夜里给人带来一丝慰藉。

    许融拖着步子走过去,没到门口,守门的丫头看见了她们的灯笼,已惊喜地叫起来:“奶奶回来了。”

    待许融迈进院门,里面就正也迎出一个修长身影来,似乎察觉许融状态不对,他走到许融跟前时,停下。

    少年的身躯已具备了些男人的力量,目光专注地望过来,许融没看他的眼神,只觉得周身疲惫,而他近在眼前的肩膀看上去唾手可得又很踏实。

    她低头,靠了上去。

    萧信:“……”

    第77章 桃儿,偷偷给我交代了点……

    萧信呆住了。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 带点僵硬地伸手回应。

    少女的腰肢纤瘦柔软,与她向来稳重镇定的性情有一点反差,萧信触到的瞬间有点发懵又有点克制不住。

    真的好细, 也好软,好像他稍微加重一点力气她都承受不住——

    他的想象就到此为止,因为许融已经找回了理智, 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

    “二公子,我心情不好, 冒犯了。”许融道歉。

    萧信怀中一空, 他的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 只剩了满怀凉风。

    他抿了抿唇:“没事,夜里风凉, 进去说话吧。”

    进屋后, 许融一边将之桃那边的情形大致与他说着,一边再次取出了那个布团,在灯旁展开捋平。

    之桃不识字,留给她的最后讯息, 只能以图画表示。

    是一幅地形图, 灯下再看, 居然表达得很明晰。

    “大概她在心里想了有一阵子。”许融低声道。

    人生的最后阶段, 之桃一直被关着不许见人, 她知道这是保护, 但隔离似的日子必定也令她感到不安, 手里的唯一一张底牌, 她会情不自禁地惦记着。

    ——南城,四井街,小石桥胡同。

    这是萧信解读出来的, 许融没去过南城,并不知道那里的地名。

    胡同口第一家,有一个血点落在上面。

    “这是她哥嫂的住处?”萧信问道。

    许融点头:“应该是了。看来,她哥嫂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京城。”

    这样的话,因为距离上的关系,他们获得消息比想象中容易,之桃进入侯府以后,与他们失去联络这么长时间,他们也没有急躁冒头,使得萧夫人的寻人计划一直没有进展。

    “太晚了,二公子,先睡吧,过两天,我想法子悄悄去看一看。”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许融又道。

    萧信没什么意见,吹熄了灯火后,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两天,正院一直裹在混乱里,萧夫人又要处置那个稳婆,据说她接生时下了暗手,要不是萧夫人察觉到不对,及时把大夫叫了进去,不但之桃,连孩子都保不下来;又要安置孩子,据说常姝音来要了一回,萧夫人疑心稳婆与她有关,就不肯履行诺言把孩子交给她,连夜在正房里分出一间屋子来,分派乳母、嬷嬷、丫头等人……

    许融避过了风头,不声不响地带了人前往南城。

    萧信没有与她同去,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院试的日子到了,再想去也分身乏术。

    如果说东城是平民区的话,那南城就是贫民区,大批从事底层贱业乃至无业的人群聚集在此处,乱糟糟地挨挤着落脚,连分管这里的大兴县令也说不好这里到底有多少人口,没有指引,想从中寻出一个人来,难度跟大海捞针差不了多少。

    托赖于之桃图画的准确,许融只在路上问了一回,就找准了地方,来到了小石桥胡同。

    这里是真的有一座石桥,只是年久失修,已经废弃了,石桥旁边,就是之桃哥嫂居住的地方。

    一般百姓家白日里往往不关门,许融下了车,就见到小院门敞着,当地放着一架平板推车,车上打了一个木框架子,架子上琳琅满目地悬挂着针盒丝线珠钗头花等物,一个男人没精打采地,正推着车要出门。

    许融及白芙一出现在门口,他就傻了。

    旋即,腿也软了,扑通一声跪下了。

    “姑、姑娘。”

    推车跌回地上,砰一声震动,那些珠珠串串齐响,惊动了一个妇人从屋里跑出来:“刘大柱,你又闹什么鬼?别以为靠着你那妹子,你能翘着脚在家做大爷,她靠不靠得住还两说呢,这都多久了——”

    妇人嘴快又碎,但再快再碎,在看见许融时,也瞬间变成了哑巴。

    “……”

    许融走进去,在推车旁停下,打量了一眼。

    她知道为什么萧伦一直挖不出之桃与哥嫂之间的联络渠道了,之桃的哥哥刘大柱扮作了个货郎,如此走街串巷,与之桃之间根本不需要经由第三者联系,之桃想送银钱给哥哥,连门都不用出。

    够有心,也够狠,可是,终究败在了出身太低上。

    不论是萧家还是常家,都不可能真正被一家下人挟制住,一旦被激怒,之桃的命送得连个水花都泛不起。

    “……桃儿、她——难产,没了?”

    刘大柱跪在地上,有点痴呆地重复了白芙告诉给他的话。

    之桃嫂子反应更快一点,她也跪着,往前探了探身,忙问道:“那孩子——不是,那小主子呢?保下来没有,是男是女?!”

    “是个男丁。”白芙有点厌恶地退后了一步。

    之桃嫂子长长地出了口气:“这就好,保住了就好。”

    许融笑了笑:“怎么,你还想上门去认亲吗?”

    之桃嫂子梗着脖子道:“虽然不敢认他的正经舅舅舅妈,到底也连着亲,这孩子可怜,生下来就没了娘——”

    啪!

    一个大嘴巴子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妄想,刘大柱眼睛通红瞪着她:“想找死,你一个人去!”

    之桃嫂子被打得晕头转向,捂着脸跳起来要拼命,跳到一半,醒了。

    她终于想起来之桃是怎么样到了萧伦身边,又是怎么进了侯府的。

    她揪住了衣襟——心痛啊!

    活活的一个大胖小子,亮闪闪的聚宝盆,不能伸手不能碰。

    许融没管他们的官司,只进了屋后,将之桃留下的那个布团取了出来。

    刘大柱接过去,手有点颤抖,瞪着看了一会,抹了把眼睛:“我早就觉得不成,那家子不像我们太太,哪里是好惹的,可是,也怪我心贪……”

    机会摆在眼前,还是想搏一把。

    “我时间不多,”许融提醒他,“你的时间只怕也不多,说正事吧。”

    刘大柱抬起头来。

    许融看着他:“之桃将这个讯息留给我,不只是让我来报信的。”

    实际上,之桃留给她的是这两个人,而作为等价交换,随后才敢对她提出那个嘱托。

    “是,姑娘,我们知道你当初是叫萧伦那个没良心的推下去的,”之桃嫂子转了转眼珠,抢着道,“但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姑娘已经嫁进去了,桃儿送了命,我们连个面都不敢露——”

    “你闭嘴。”刘大柱粗喝了一声。

    不等之桃嫂子反驳,他又瞪着她道,“你出去。”

    之桃嫂子悻悻地,但男人真的发起怒来,她也不是不害怕,只好扭身走了。

    “桃儿,偷偷给我交代了点别的,”刘大柱低着头道,“再三叫我别告诉人,我那婆娘嘴不紧,我就连她也没敢说。”

    许融凝神倾听。

    “萧家有个姨娘,偷人。”

    白芙瞬间瞪大了眼,她心脏猛跳,下意识左右环顾,见到红榴哥哥在门口守着,而之桃嫂子赌气直接走出门外去了,周围再没旁人,才捂着胸口定了定神。

    许融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之桃可能给她留下了点关于萧伦推人的证据之类,但现在看,她在这点上没说假话,以她的身份,确实也很难从萧伦那拿到什么。

    却没想到,她居然另辟蹊径得到了别的密辛。

    虽然应该也没有证据,但能有这一句话,就不容易了。

    “她怎么知道的?”

    “有一回,桃儿听到了萧世子说梦话。”刘大柱闷闷地道,“他睡觉一般没这个毛病,那几天好像遇着了什么事,特别烦,脾气不好,桃儿叫他唬得不轻,守到他睡着了,才敢上床去睡,谁知就听见他叨咕了一句,‘又不是父亲的种……’。”

    饶是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白芙还是听得呆了。

    许融冷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就这一句吗?”

    刘大柱先点头:“只有这一句,去年的事了,那时桃儿才到他身边不久,后来再也没听见过,这样的事,桃儿不知道真假,也不敢打听,一直存在心里,只告诉了我。”

    许融沉吟。

    她心里已经倾向相信了,人做梦天马行空,说出什么离奇的话都有可能,但萧伦这一句太真切了,分明投照进了现实。

    而如果属实且没误会,就不单是偷人的事了,连生下来的孩子都不是萧侯爷的,一顶绿帽子将他扣得扎扎实实。

    这件事,萧伦是知道的,那么,萧侯爷自己呢?萧夫人呢——?

    ……

    “你们不要再留在京里了,这里虽然隐秘,但一时寻不到,天长日久,难保有蛛丝马迹出来。我在真定有一处陪嫁庄子,你们先到那里去吧。”

    刘大柱跪下应了。他知道保命要紧,再者之桃去了,他也没别的出息了,难道就在这贫民窟里当个货郎吗?

    那当初何必从吉安侯府出来,在许夫人的手底下混日子,比走街串巷风吹雨淋的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