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汉之国 第358节

    感叹了一会，叶梦得问道：“已是冬去春来，河东路诸事平定，太尉什么时候回洛阳？”

    王宵猎道：“再等几天，梁兴把北方几州平定吧。河东路的杂事太多，我不能一走了之啊。”

    叶梦得道：“既然如此，我就再等太尉几天。等回了洛阳，我见过一些大臣，也该回去复旨了。”

    王宵猎知道，叶梦得此来，肯定不只是难自己带一道手诏而已。不过他干什么，自己不特别关注就是了。无非是了解王宵猎的军队情况，地方治理如何，钱粮多少，回去给赵构做汇报。此时的王宵猎有什么是怕赵构知道的？他想知道，那就知道，有什么区别？

    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太原之战万事俱备，只等时机合适了。金军不来，王宵猎也要攻出去。

    第868章 关键路段

    在山中奔流的河谷是天然的道路。人若是在山中迷路，沿着河流顺流而下，一般能找到定居点。战争中，群山中的地形，一个一个盆地、谷地的人类定居点就像是能够提供营养水分的瓜，串连起这些盆地、谷地的川谷通道则是连结着瓜的藤蔓。山地战争就是对盆地、谷地的争夺，与之相随的是对川谷通道的控制。

    岚州、宪州是一小片连在一起的山中盆地，从方山县出发占领岚州、宪州，实际上就是从赤洪水谷地到了汾水谷地。能够进攻大同府的宁武关通道，则是从汾水谷地，进入灰水谷地。沿着灰水逆流而上，就进入了大同盆地。

    王宵猎从晋州，经石州进攻大同府的大迂回，实际上就是绕过太原盆地，直接进入大同盆地。在金军集结重兵于太原府前线时，截断其后路。

    这样的大迂回，想出来并没有多么奇怪，难的是执行。

    从晋州到朔州一千多里路，都要在山间穿行。要保障几万军队的物资，使其进攻有力，在这个时代，除了王宵猎没有人能够完成。甚至在金军眼里，连王宵猎也无法完成。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王宵猎经略石州后，占领宪州实际上就是为了进入宁武关。占领宪州，就迈出了第一步，就意味道大迂回战略正式开始了。

    王宵猎在石州，收复陕西，夺回麟府路，做了很多大事。在王宵猎忙碌的时候，姜敏在干什么？难道就只是闲在那里，等着王宵猎把一切事情都做好？

    当然不是。

    姜敏在组织人力、物力，修筑从石州，经平夷、隰川、蒲县，到晋州的道路。这条路不能只行走，还要能并排行驶两辆大车。现在道路基本完成，正在整修。

    王宵猎提出战略，姜敏负责完成。不但包括战斗，还包括交通运输、粮草筹集、兵力集结诸般事情。大迂回战略以前王宵猎都不敢明确提出来，难度可想而知。姜敏硬是一点一点的，把这个梦想变成了现实。

    来宪州前，姜敏跟梁兴详细讲过王宵猎的大迂回战略。明确告诉他，到宪州后的主要目的是武宁关，不要管周围的州军。要进武宁关，先要打下宁化军。

    这一段路，其实就是从汾水谷地进入灰河谷地。两河谷的中间山地，也就是两河分水岭，应该是天然隘口。如果在隘口处设立关卡，会给进攻方造成极大的困难。

    但实际情况，是这一带人烟稀少，很多地方人烟罕至。在隘口设置关卡，实际无法补给。不要说在隘口，实际上一直到朔州，金军都没有设防。梁兴最主要的任务，是攻下宁化军后，修筑道路。

    宁化军城，位于两山之间，中间汾河流过。军城位于一处平地，刚好把南北道路卡死。

    站在山坡上，梁兴用望远镜看了很久。放下望远镜，道：“这一带山路艰难，只要有一二百人，守死军城，就截断了南北道路，可谓险地。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手中有了火炮，就容易了。”

    中军统制秦祥道：“宁化军守军不足百人，而且都不本地蕃兵。不用火炮，我们只要蚁附攻城，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梁兴笑道：“既然有大炮，为什么不用呢？注意派出游骑，把军城彻底封死。明天运两门火炮过来，轰开城门！”

    秦祥叉手称是。

    看了看四周的群山，梁兴叹道：“宪州到陈家谷口二百五十里，最难的不是金军固守着险要，而是军队要怎么走过去。你看这路，在河边仅有一线，运输物资只能人扛肩背，连骡马都行不了。这样怎么行呢？宣抚想从这里送几万大军到前线，路上就饿死了。”

    秦祥道：“我们该怎么做？”

    梁兴道：“我们这个时候占领宁武关，就是要用后边几个月的时间，把道路修好。最起码，要能走大车。只要道路能走大车，多少物资运不上来？只是这个任务，很艰巨。”

    秦祥点了点头，没有再答话。

    这里是汾水上游，对接灰河上游。上游水小，川谷相对发育不完善，又是在群山之中。这种地形，想修道路，难度可想而知。迂回一千多里，难度最大的就是这一段路。

    转身看了看，梁兴道：“幸亏我们有了火药，可以开山，不然哪有办法？打下宁化军后，前方再无金军，我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修路了。下个月，都统会派工兵团来，还有工程队，想办法把路修通。”

    攻占宁化军，对于手下有一个骑兵团、一个步兵团的梁兴来说，根本就不是艰巨任务。只要军队来了，踩也把军城踩平了。问题是，军队怎么来？

    下到河谷里，梁兴沿着路，一直向下游走去。看着两边群山，心事重重。

    石州州衙，姜敏看着桌子上的地图，紧皱着双眉。

    张均捧了一杯茶水，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图，到旁边坐下。道：“再怎么看，也还是那些路。现在除了宪州到宁武关外，其他地方都探测完了，也画出了地图。接下来的工作，无非就是按图施工罢了。”

    姜敏道：“在山中作战，说白了，就是争夺一个一个的盆地和谷地。连接这些盆地的川谷，则分布着险要。而这些川谷通道，大多是河流。所谓修筑道路，就是把这些河流，一个一个连起来。石州往南，沿着宁乡水过平夷县，转到蒲水的水游，顺流而下到了隰川县。而后沿昕水到蒲县，再翻过山，就到晋州了。”

    说到这里，姜敏也坐下。道：“我们的工作，一是沿着河流修筑道路，再一个就是翻过分水岭修巩道路。如果这些道路修通了，不用说，我们坐着大车去大同。如果修不通，今年冬天可就不好过了。”

    张均道：“宪州以南，原来有道路。虽然狭窄了些，但终是有路基，我们只要加宽就好。宪州到宁武关，只有山间的小路，人也难行。要把那段路改成能行大车的路，属实不易。”

    “是啊，我也在担心那段路。”姜敏叹了口气。“金军在那一带的防守，只有一个宁化军。辽朝本来在宁武关附近还有一个神武县，最近听说金朝也废充了。那一段道路，说白了，金军就是认为不可能有军队能走。”

    张均点了点头。道：“我们准备给梁兴一个工兵团，八千修路工，够不够？”

    姜敏道：“我现在想，可能一个工兵团少了。两百五十里，一天修五里，也要五十天。可一个工兵团，在那种地方能修得了五里路？恐怕不行。”

    张均听了不由皱眉：“一个团三千人，又有火药，又有修路经验，一天还修不了五里路？”

    第869章 大纵深、大迂回

    正月十九，是九九第一天。若在中原，此时已柳烟含翠，大地一片碧绿了。可在石州，依然是荒凉一片，田野中看不到一丝绿色。北国的天气，比中原晚了何止一个月。

    晚上，王宵猎备了晚宴，请姜敏和张均。汪若海和王彦两人做陪。既是私下联络感情，也是谈工作。

    太阳刚刚下山，姜敏叫上张均，到后衙去赴宴。

    在路上，张均问道：“忽然之间，宣抚请我们吃饭，有什么特别的事？”

    姜敏道：“现在已是正月底了，陕西和麟府路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怕是宣抚要回洛阳了。”

    “啊——”张均有些意外，仔细想想也应该如此。“宣抚这次到石州来，还真做了几件大事。平定了陕西，夺回了麟府路，河东路西部，现在已经基本平定。认真说起来，这些都是了不得的大功劳。”

    姜敏道：“对于宣抚来说，现在还需要功劳吗？这些事情，要北上进攻金人，不得不做而已。”

    张均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确实，现在宣抚不需要什么功劳了。建功立业，是我们要做的事。”

    到了后衙，就见邵兴和钤辖李连已经坐在那里。姜敏和张均见了，急忙上前见礼。

    宣喧了几句，各自落座。

    姜敏道：“听说都统已经由吴堡寨到了府州，不知一切可还顺利？”

    邵兴道：“顺利。你有一个团一直在府州，没人敢造次。郑刚中安排事情极有次序，折家军基本没有怨言，乖乖依次序到陕北营田。当然，大家看到折彦质没回府州，也知道此次非同小可。”

    张均道：“折可求投降金军，在陕州大战，折家军的军心已经散了。他一死，折家军彻底没心气了。”

    邵兴听了点头：“是啊。用了几百年，折家军才有今日规模。折可求只用了一二十年，就彻底灰飞烟灭。”

    正在这时，王宵猎和汪若海、王彦到来。几个人忙起身见礼，各自落座。

    亲兵上了茶来。王宵猎道：“已经是春天了。若在中原，现在已是桃红柳绿，草长鹰飞的时节。石州这里诸般大事已定，待在这里没什么用处。我决定，三天之后起程，返回洛阳。”

    姜敏道：“这几个月，多亏了宣抚在石州。平定陕西，攻灭麟府路，都不是容易事。”

    王宵猎笑道：“我到石州后，生了一场大病。等到病好了，陕西已经平定。我到陕西去善后，还没有回来，迟玉平已经破了府州。这几件事，只能说你手下的大将办事得力，与我关系不大。”

    姜敏还要再说，王宵猎抬手一压。道：“今日叫你们几个来，是在我离开之前，安排河东路的事。没有意外，下次我不会到石州来，万事都要靠你们几个。”

    说完，伸手道：“我们饮两杯酒，边吃边说。”

    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今日的凉菜是一个手撕鸡，一盘拌藕片，一盘绿豆芽，一盘拌萝卜丝，一盘葱拌豆腐，一盘拌皮蛋。还有两个点心，红豆包和豌豆黄。

    在后世，这些都是家常菜，寻常人家平时吃的。但在这个时代，在这个西北的边远小城，这些菜足以上酒席，而且是比较高档的酒席。请客的王宵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吃席的人却不觉得。

    酒过三巡，王宵猎道：“到了现在，你们应该也猜出来了面对金军时的战略。这个战略，以前我没有说过，大家只是乱猜。今天就说一下，你们几个心里有数。”

    几个人都放下了筷子，看着王宵猎，仔细听他的话。

    王宵猎道：“河东是典型的山区，东西两边群山连绵，中间几个盆地。你们在军校学过，山区作战，重要的就是占领、控制山间盆地，同时确保沟通盆地的川谷畅通。现在的形势，是我们占领了以晋州、解州为中心的南部盆地，还占领了前出太原盆地的通道。同时在东边，占领了以上党盆地为中心的隆德府。所谓的河东作战，就是我军以这两个盆地为基地，进攻金军手中的太原盆地、忻州代州盆地、大同盆地。”

    说到这里，王宵猎又道：“当然，从金军来看，就是以太原盆地为基地，进攻我们的南部盆地和上党盆地。不管从哪方看，这次战役的中心，是太原盆地。”

    王彦听了连连点头：“宣抚这么说，这次战役就清晰了很多。”

    王宵猎道：“这个世界上，虽然是同样一件事，但用不同的眼光，从不同的角度看，就有不同的面貌。以前我们说河东战事，无非是哪个地方是大州，哪个地方是要地，如此这般。听在耳朵里，觉得明白，但又有些模糊。现在我们的中高级军官都上过军校，不跟以前那样讲了，大家也更明白。”

    张均道：“太原盆地位于中间，怪不得那样重要。”

    王宵猎道：“不错。太原盆地位于中间，有承上启下的作用，重要性非其他地方可比。此次作战，我准备以晋州为基地，进攻介休。只要攻下了介休，就有了在太原盆地的立足点。金军必然来防守，大军对峙。这个时候另一路从隆德府出发，绕击金军路，进攻榆次县。”

    说到这里，王宵猎喝了一杯酒。加重了语气道：“到时具体情况如何，无法预料。但是有一点，太原在河东路如此重要，金军一定会大军来援。到时候，不管是胜是败，都会在太原盆地展开一场大混战。”

    说到这里，王宵猎叹了口气。道：“我相信，这场混战我们会胜利。但是，这场大战金军西路军会倾巢而出。我怎么算，金军不会少于十二万。甚至十六万，都是有可能的。面对这样一个大兵团，如果能一口吃掉，金国的西路将彻底崩溃。我们不但会占领广大土地，而且可以从侧后威胁幽州。”

    说到这里，王宵猎看着众人，加重了语气道：“以十几万人对十几万人，想彻底吃掉对方，太过于妄想了。让姜敏到石州，我是想利用宁武关的故道，从侧后绕击大同府。最开始的时候，难度太大，我也没有明说。还好姜敏充分领会了我的意思，经过几个月，具备了这样做的条件。”

    “姜敏在石州，就是要走宁武关故道，绕击大同府。在战略上，这叫作大纵深的大迂回。如果成功了，这将是史无前例的大迂回作战！配合太原前线的部队，彻底歼灭金军的西路军集团！”

    说到最后，王宵猎声音高亢，显得有些激动。听的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兴奋起来。

    第870章 扩军

    说完，王宵猎喝了一杯酒，然后低头吃菜，平息有些激动的心情。

    做出这样的战略决策，而且坚信战略能够成功，是非常激动人心的。赵构要求东西两线同时发起进攻，直到今天王宵猎才坚信，自己在西线有胜利的把握。

    其他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思索，不时小声讨论。

    这样的战略，不但是对姜敏的部队有要求，对晋州前线的部队同样要求很高。晋州布置多少军队，怎么驻扎，怎么运动，都事关全局。隆德府要多少军队，什么时候运动，怎么运动，同样至关重要。

    休息了一会，王宵猎站起来，举起酒杯道：“我们且饮一杯。接下来，我详细讲一个大迂回战略，以及要注意哪些问题。你们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去做。”

    与众人一饮而尽。王宵猎放下酒杯，道：“前些日子，官家手诏，命我平定关中，到了秋天东西路同时北进。东路官家亲征，指挥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和岳飞等部，加上在朝廷的中央禁军，取淮阳军、徐州、应天府。西路我们从晋州、隆德府北进，取太原。如果成功，我们和金军的形势将彻底改变。”

    “我们知道，金军向来分为东西两路，甚至有大同府和燕京两个枢密府。西路军的首领是粘罕，手下最重要的大将是谷神，还有银术可等人。在地方上，有高庆裔、萧庆等党羽。东路军本以斡离不为首，斡离不死后，便以讹里朵为首。手下大将如兀术和挞懒，多是宗室。官家所说的北伐，实际上就是以江淮诸军攻东路军和伪齐，而以我们进攻西路军。我们灭了西路军的拔离速和撒离喝两军，现在他们的女真军队已远不如从前。但是，粘罕大权在握，辽地和中原皆在其掌控之下。要进攻西路军，必须要考虑耶律余睹的契丹降军。”

    张均道：“伪齐的军队，到底听谁的命令？以女真人来算，他算东路军还是西路军？”

    王宵猎道：“伪齐初立的时候，东路军的挞懒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个时候自然是听东路军的。但是，后来中原事宜都是粘罕在管，便又投靠西路军了。我们向北进攻，必须要防伪齐从后攻来。”

    见众人都不说话，王宵猎又道：“去年以来，金主吴乞买病重——也就是中风了，行动不便。现在要立谁为太子金国内部争论不休，特别是东、西两路，争得特别厉害。这个时候北伐，可说是个好机会。”

    “我决定，加强姜敏一军力量，适当扩军。这次陕西战役，我们得了大量战马，能够加强骑兵力量。姜敏部下扩编为三个骑兵团，单独成军，其余五个团的编制不变。另外，每个团加强一个骑兵营，增加机动力量。师部之下为一个工兵团，一个炮兵团，三个辎重兵团，加三个骑兵团。其余侦察营、通信营、警卫营、医疗营等不变。”

    姜敏听了，急忙说道：“如果是这样，我的师部就太过庞大了！”

    王宵猎道：“进击大同府，不比普通的作战任务。下面的步兵团，要求每个团都有单独作战的能力，能够占领州府县城。而你的师部，要能单独进攻大同，并遂行占领任务。你的总兵力，大约四万五千人。”

    听到这个数字，其余几人不由大为错愕。四万五千人的总兵力，大大超出一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