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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之国 第437节

    “起自微末——”吕颐浩点着头,感慨万分。“在这危难之时,却是你们这些起自微末的人们,才能救国家啊。这几年来,全靠王宣抚东征西讨,才扼住了金军攻势。其他军队,只是偶有小胜而已。”

    王宵猎道:“相公也不能如此说。诸大将与金军交战,互有胜负。”

    吕颐浩摇了摇头。道:“朝中诸大将,只是一个守字而已。收复故土,还要看宣抚了。起自微末,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常在想,如果是宣抚在圣上身边,现如今该是什么局面呢?现在看,我还是想差了。圣上身边的将领,除了岳飞也是起自微末外,其余大将大多是出身将门。在圣上身边,起自微末的你们,未必入得了圣上的法眼。”

    王宵猎心中一动,这倒是自己没有想过的。

    赵构身边的大将,仔细想来,还真是基本没有百姓出身的将领。就是岳飞,最开始也是被任命为通泰镇抚使的。

    或许在赵构的心中,只有将门出身的将领才能称为将领吧。寻常百姓出身的,即使再努力,有通天的本事,在赵构心中也靠不住。四大将中只有岳飞被杀,应该与这点有关系吧。

    两宋之交,群雄并起,不知有多少人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来。可要么被迫流散为盗贼,即使被招安,也大多都被闲置,再无了不起的业绩。惟有岳飞军中,有牛皋、董先、张宪等这些人物,是起自微末,靠军功升上去的。这样的一群人,在赵构眼里,或许根本就与其他将领不同吧。

    吕颐浩喝了一口红茶,道:“这茶甜醇清爽,后味悠长。不过,喝散茶少了许多喝茶趣味,老夫还是不喜欢。”

    王宵猎笑道:“我是军人出身,也是一个粗人。什么喝茶的趣味,感受不来,就喜欢喝散茶。或许这就是我与都督的区别吧。我们各有所受,到不干涉。”

    听到互不干涉四个字,吕颐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宵猎,闭口不言。

    吕颐浩的都督府,虽然人员配备整齐,但如果没有王宵猎的配合,想在洛阳做事根本不可能。与其他战区最大的差别,是王宵猎军政一把抓,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而且这种局面,是经过多年形成的,基本牢不可破。

    天近傍晚,筵席已经摆好,众人落座。

    王宵猎举起酒杯,道:“今日为新都督吕相公接风洗尘,大家且满饮此杯!”

    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王宵猎对吕熙浩道:“相公来得正好。这几天正是牡丹花的花期,洛阳的牡丹花园我大多都已经整理出来了,相公正好赏花。”

    吕熙浩道:“早听闻洛阳牡丹甲天下,正逢花期,却是命好。正好这几天初到洛阳,先欣赏牡丹,再做正事。”

    陈与义对曾楙道:“曾兄也是洛阳旧人,重游故地,觉得如何?”

    曾楙道:“再临洛阳,恍如隔世。现在的洛阳与以前相比,高门大户少了不少,市井却繁华了些。”

    陈与义道:“可惜曾家故宅早已经倾颓,土地也被店宅务收回了,再也寻不见痕迹。不过现在洛阳确实是与以前不同,以前的深宅大院,大多被店宅务重新改建。店宅务新建的房子,大多是小门小户,店铺也大多为小店铺,以方便百姓。新来的人,也是以百姓居多。”

    “甚好,甚好。”曾楙连连点头,并没有纠结自己的故宅。

    曾楙的父亲曾准,本是虔州府赣县人,搬到洛阳,从此曾家为洛阳人。曾准的四子一侄,皆为进士,为此时有名的进士世家。王宵猎在襄阳时的曾家人,就是他们这一家人。

    陈与义是洛阳人,与曾楙本就认识,说起旧事都唏嘘不已。

    聊了几句,陈与义道:“若要熟悉洛阳的市井生活,可以到城北的通利坊一带转一转。那里是纺织厂的所在,有数万职工,大多都是从乡下和附近州县搬来。数万人生活在一起,蔚为壮观。”

    吕颐浩道:“若有那般景象,以前倒是没有见过。在襄阳的时候,宣抚以前建的工业园区,里面的工厂多被军兵侵占,工厂主无奈,大多都已经搬走了,着实可惜!”

    第1035章 烟火

    接下来的两天,吕颐浩与李光、曾楙游览了几个牡丹园。可惜时间还早,开的没几朵,大部分还是花骨朵。

    这一天,吕熙浩对两人道:“今天我们去城北看看吧,所谓的洛阳烟火气,是个什么样子。”

    当下带了随从,乘了几辆马车,过了会通桥,来到了洛河以北的景行坊附近。到的时候已经天近中午,工厂吃中午饭的时候,工人都出来吃饭。只见人山人海,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吕颐浩吃了一惊:“这么多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城池如此热闹!”

    李光道:“陈与义说是这里是纺织厂,厂里女工极多。相公且看,这里来往匆匆的人群,大多是妇人,看来陈与义所言非虚。那边男工多一些,我们到那里去。”

    吕颐浩一看,果然如李光所言。便与李光和曾楙一起,向男人较多的地方而去。

    走了一会,吕颐浩道:“现在人如此之多,我们寻个地方吃饭吧。等吃过了饭,想来人就不会这么多了。”

    左右看了看,吕颐浩指着一间香菇鸡丁米道:“这间干净,而且也没有吃过香菇鸡丁米线,进去尝一尝吧。”

    说完,抬步进入店内。

    只见食客都围在前面打饭的两个妇人周围,吵吵嚷嚷,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曾楙道:“这样的地方,相分如何能够吃得下去?我们换一家。”

    吕颐浩道:“无妨,顺便听一听百姓议论,也知道这里生活得如何。”

    亲兵快步上前,看了一眼妇人打的饭,回来对吕颐浩道:“禀相公,那两个妇人只是守着的桶不同。一个守着香菇鸡丁,另一个守着鸡蛋青菜,吃不同的臊子,便去不同的妇人那边排队。”

    吕颐浩道:“我吃香菇鸡丁吧,你们两个吃什么?”

    要了三份香菇鸡丁米线,亲兵自去排队,吕颐浩三人找了个位子坐下。

    看了一会,李光道:“这里与别处不同,讲究的是快速出餐,不要耽误了时间。相公请看,除了这里外,外面的吃食也是冷淘、rou夹馍、炊饼咸菜之类。就连米饭,也是做好的立食外卖,食客不用多等。”

    吕颐浩看了看窗外,卖吃食的小摊一家挨着一家,卖的果然如李光所说。想来是工厂的工人吃饭有时间,吃完了要赶紧回工厂工作,等不起。

    冷淘就是后世的凉粉,不过这儿的凉粉做得更精巧。店家把凉粉挖到碗里,用一把特制的刀划上四五下,划成几块,再浇上调料,一碗冷淘就制成了。

    不一会,亲兵把点的香菇鸡丁米线端上来,放在吕颐浩面前。有机灵的,又拿过醋和酱油来。

    吕颐浩学着别人搅了几下,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讶然道:“竟然好味道!你们尝尝,你们尝尝,虽然是小店,味道还是真不错呐。”

    说完,连吃几口,还咂摸了一下嘴。

    李光和曾楙两人都吃几口,一起点头。这种开在诸多小吃摊旁边的小店,果然都有一手。看着虽然简单,熬的臊子却不简单。入口就有一种异香,让人胃口大开。

    却不知这种小吃店,有自己的诀窍。饭菜根本不追求色香味,要的就是一个简单直接,入口吸引人。吃了之后不会有什么余味,也不会让你怀念,只是入口好吃。

    几口把米线吃完,吕颐浩说道:“今日吃这一碗鸡丁米线,也不枉此行了。”

    抬头看,拥挤的人群已经开始慢慢散去,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

    李光道:“果然是做工厂工人的生意。到了时间,人群很快就散。”

    吕颐浩道:“这是他们的生意经,控制好时间,就做这个半个时辰的生意。”

    李光道:“陈与义说的烟火气,仅靠这半个时辰怎么够?其余的时间,行人三三两两,哪里来的烟火气?”

    吕颐浩道:“我们出去走走吧。多看一看,才能知道究竟。”

    三个人站起身,出了小店,看周围的店铺都在打扫卫生。刚刚半个时辰的生意,地上一片狼籍。如果店铺不是很快打扫,很快就没有了下脚的地方。

    走了一会,吕颐浩回头看了一眼来路,感慨地道:“整条街道又是干净如新了。这才见治理的功夫。刚才整条街道熙熙攘攘,地上狼籍一片。转眼间,就干净如新,这条街道的治理不简单。”

    一边说,吕颐浩缓步上前,心中感慨万千。

    在宣抚司的治下,整条街道干净如新没有什么,整条街道在满目狼籍的情况下,恢复干净如新才见功底。这需要把街上有行人视作一个整体,把街道两旁的店铺和街上的小贩,团结成一个整体才能做到。而要让街上的小贩,这些房没的半垄的人群团结成一个整体,何其难也。

    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出,宣抚司是真当此地的百姓是自己的百姓,才能做出这件事来。

    走了很久,见街道上就只是三三两两的行人,吕颐浩等到找了间茶馆,坐了下来。一来是歇歇脚,二来听听茶馆里的人们说些什么,了解他们的生活。

    身边恰有三个搬运工人。一个人道:“当得什么!今天洛河里来了几条船,全是棉花。一包棉花两百多斤,船主人只给每包棉花十文钱,当得什么!”

    另一个人道:“一包棉花十文钱,不错了。你一天卸二十包,不就有二百文钱了?”

    先前的人道:“你想得美!一天卸二十包棉花,你的身体还要不要了?我告诉你吧,那船主人在码头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帮着卸。直涨到一包二十文,才有孙三郎等几个不要命的,上去给他卸了下来呢!”

    另两个人道:“乖乖,孙三郞可是真不要命!”

    说完,三个人一起摇头,这孙三郎叫屈。

    喝了一口酒,一个道:“要么,你们就跟宋四郎学一学。那人只不过长了一副好皮囊,难道真有什么本事?凭着他一副好皮囊,迷倒了纺纱车间的席三姐,现在不是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第1036章 烧烤

    说起来宋四郎,其他几人立即来了兴趣。

    一个道:“你可别小瞧宋四郎,如今他的日子过得滋润着呢!每天鸡鸭鱼rou不断,酒还不喝本地产的土酒,要喝供销社里的用瓶装的酒。他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娶了个能赚钱的老婆罢了。”

    另一个道:“能娶好老婆,就是宋四郎的本事。不然,席三姐怎么看不上你?宋四郎长得油头粉面,可谓是面如冠玉,目如流星,更兼一副彪腹狼腰的好身材,是个女人就看上他了。”

    “唉,其实说起来,席三姐除了胖点,其实长得不错。”另一个人喝着茶,摇头晃脑地道。

    先前的一个道:“呦,看着宋四郎过得好,连你也动心了。”

    说完,哈哈大笑。

    由于手段有限,纺织厂表面看起来是一个大厂,有统一的采购与营销,统一的对外管理。但实际上,内部是分成一个一个千人左右的分厂,分别管理的。每一个分厂,内部都有几个特别重要的大领导,分别负责工人生产管理、技术管理、工厂内的内务和工人的后勤管理。席三姐跟随工厂从襄阳搬来洛阳,出工又出力,如今已经是一个工厂的生产管理的领导,每月有十几贯钱。

    这些都是最底层一点一点提拔起来的干部,在管理中有重要的作用。他们能拿到一个月十几贯的工钱,自己就非常满足了,做工作尽心尽力。

    这些工厂的管理,不能照抄官场,有自己的管理逻辑。王宵猎在讲话的时候,经常拿后世习惯的词汇来讲,慢慢领导、干部这些后世常见的词语,渗透进了工厂管理。

    干部本是日语词,被中文借鉴了过来。领导则是后世根据世界常用的词语意思,中国人自己创造的词语,以适应新的形势。这些词被大量应用,说明了汉语体系缺少类似的词。引入进汉语,以适应新的管理体系。

    正在三个人哈哈大笑的时候,突然茶馆里进来一个人。高声道:“城北货场,有两百担货物需要卸车。一担货物十文,先到的先领钱。”

    三个人忙从坐位上站起来,举手道:“我去,我去!”

    进来的人扫了一眼茶馆里的人,领着三个人大步去了。

    吕颐浩对李光道:“一担货物十文,这里的装卸工人价钱不低啊。”

    李光道:“这里工厂林立,需要的货物必然很多。活计多了,卸货的价格必然就涨上去了。”

    吕颐浩转头,四周看了一看,道:“刚才我们走过了四个坊市,都是一样的格局。这一片的多少工厂啊!”

    曾楙道:“据陈求道说,这里有十几家大型工厂,六七万名员工。如果加上他们的家属,则最少有十几万人。目前宣抚司正在建设一些需要男工的工厂,以配合纺织厂。”

    吕颐浩道:“可惜不知道每家工厂宣抚司收多少钱,想来应该少不了。仅这些工厂,每年就给宣抚司多少钱啊!王宵猎在洛阳,不用朝廷钱粮,养三十万兵,真真是不得了!”

    说完,看着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感慨万分。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那是因为工作的人都在工厂里,他们从早忙到晚。十几万人的一个地方,相当于一个州,每年能够提供多少钱粮?根本不敢想。

    三个人在茶馆里坐到太阳快要落山,才起身离去。工厂已经陆续快要下班了,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平白添了一些生气。随着人流,三人来到了洛水旁边。

    此时洛水岸边已经是人声鼎沸,烧烤摊纷纷支了起来,炭火冒出黑烟。

    吕颐浩吃了一惊:“洛阳岸边这么多人!或许,这才是陈求道说的烟火气吧。”

    靠近洛水岸边有一条大道,大道两边挤满了摊位。除了每走几步就有的烧烤摊,其他的如卖衣服的,卖鞋的,卖袜子的,小孩玩的,大人玩的,应有尽有。摊主高声叫卖,一片热闹景象。

    看了一会,吕颐浩道:“这里的夜市又比中午热闹了十分!多了许多摊贩,更重要的是,这里是烧烤摊贩,不是中午时分的小吃摊贩。吃一顿烧烤,花的钱可多了。”

    一时兴起,对李光和曾楙两人道:“左右天色不太晚,我们便吃一顿尝尝如何?”

    三人沿洛河岸边走下去,看烧烤摊的名字,无非是“李家烧烤”、“张家烧烤”之类。走不多远,看到一家名为“人间烟火”的烧烤摊,吕颐浩笑道:“这一家是宣抚司名下的了,据说味道好,吸引的客人也多。这吃一家吧。”

    “人间烟火”在冬天是用篷布围起来的,现在已是仲春天气,好多篷布撤了,仅剩下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