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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好凶猛 第40节

    徐武良、徐武坤也不跟徐灌山多解释什么,陪同徐怀往徐武江藏身的后寨,柳琼儿也热切的跟过来。

    这会儿看到徐心庵、徐四虎也藏在后寨里,问过才知道他们之前在山间巡视,听到示警钟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先走过来看究竟。

    当然,他们对此时去奔袭歇马山,也感到不可思议:

    “歇马山左右没有劲敌,潘成虎以为举寨而出,能震慑住徐氏,歇马山这时候是确实有可能没有留什么人马。我们现在就动身,确有机会趁虚杀入歇马山——关键这有什么用?等潘成虎率贼众返回,我们这点人手,能将歇马山据为己有吗?”

    徐心庵还是担心行踪暴露的事,担忧道:“我们一旦暴露了行踪,州县岂会坐视不理?”

    他们逃军落匪,事关州县的颜面——州县有可能会对山里的一些顽寇视而不见,但轻易放过他们的可能性不大。

    当然,徐心庵也觉得四虎说得有理,潘成虎手里有三百人马,他们才几个人,奇袭夺下歇马山,最终还要放弃撤出,何苦多此一举?

    “奇袭歇马山,未必就要现在夺下歇马山,先一把火将歇马山烧成灰烬,叫潘成虎无法在那里立足,被迫另寻立足之地,那歇马山不就自然而然成我们的了吗?”柳琼儿心思通透,一路跟到后寨来,便已想透后续的关键之处,忍不住插嘴道,“行踪暴露之事更无需担忧,蒙面杀入,烧了歇马山就撤出来,谁能指认是你们烧了歇马山?等日后夺下歇马山,有此险地立为根本、招兵买马,身份暴露又有何惧?”

    众人都朝柳琼儿看过去,却没有想到她一个出身风月的女流,心思却要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通透、坚决。

    徐心庵、徐四虎朝柳琼儿看过去,心里想这毒计莫非从头到尾就是这娘们想出来的?

    在他们看来,徐武坤、徐武良阅历多些,但不见得比他们聪明,而徐怀脑子是开窍了,但听前寨说他刚才在鹿台寨前莽杀三贼,也不像一下子变成诸葛孔明的样子啊?

    柳琼儿省得自己话多了,掩唇道:“我也就说说而已,毕竟徐氏还有些族人在潘成虎手里,而潘成虎日后也有可能将怒火撒到鹿台寨——这些后果你们还是要考虑清楚的。”

    徐灌山等人或许还优柔寡断,心里真担忧潘成虎看到歇马山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会迁怒鹿台寨,但徐武江他们要是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当初就不会毅然决然决定落草为寇了?

    奇袭歇马山然后纵火烧之,使潘成虎这股贼兵无法再在歇马山立足下去,即便他们这点人手,日后还没有能力占据歇马山这么大的地盘,但也解决金砂沟南面眼下最迫切的威胁。

    要不然谁知道徐武富会不会借歇马山贼匪闹事,鼓动族人对他们搞出什么明堂来?

    “你力战一番,还有余力一同去袭歇马山?”徐武江下定决心,问徐怀。

    “歇过这阵,还能一战!”

    徐怀以肩为锤,先将奔马顶翻,之后又以扑刺杀死一人,耗力极剧,但一路赶回来徐武坤帮他牵马,他已经在马背上歇过一阵。

    而能不能来个火烧歇马山,对日后立足太关键了,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怕辛苦……

    第五十七章 火烧歇马山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战场死。

    虽说损失三名好手,这叫潘成虎心里恼恨,但他这次率众过来,主要还是对徐氏施加压力,并没有做好强攻鹿台寨的准备。

    讨价还价一番,徐武富最终愿意拿一千五百两闪瞎眼纹银以及酒rou粮布若干作为赎金,有了这梯子,潘成虎也就借坡下驴,心想要是咽不下这口气,且待过两天准备齐当后,再来讨回过节。

    他思来想去,叫徐武江等人在金砂沟落足之事,更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即便不用大开杀戒,他不时派人马到来玉皇岭来扰袭一番,他就不信徐氏能扛得住多久。

    潘成虎琢磨下来,觉得自己在确认鹿台寨有暗通金砂沟的痕迹后就仓促而来,却没有仔细推敲徐氏会有的应对,还是太莽撞了,怎么就能搞得跟那莽撞少年一样呢?

    拿到赎金,天时将晚,今日赶回歇马山已经不及,潘成虎也不敢直接驻扎在武备不弱的徐氏鹿台大寨左右,便趁着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赶到青柳溪上游一座名叫上柳的村寨住下。

    潘成虎心狠手辣,杀人立威之事没少干,但作为匪二代,也知道歇马山要立足桐柏山南岭深处需要隐忍、克制,对那些顺从的村寨,还是能做到不杀人、不放火的。

    偶尔讨要两个娘们,能算多大的事?

    倘若没有人点破,汴京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绝对难以想象桐柏山中官匪共存能如此平静,而村寨夹在当中左右逢源。

    上柳寨实力弱小,仅两三百丁口,与之前邓珪勒令徐武江率众驻防的青溪寨相当,都无力拒绝潘成虎率人马直接进寨子歇息,还特意将寨子一角几十间屋舍清理出来,供贼兵宿夜,同时也尽力准备好饭食。

    潘成虎容许这些饭食从以后的孝敬里抵扣,此寨的耆户长跟几个富户就感恩涕零。

    报官?

    对跟青溪寨相当层次的小宗族、小村寨,那是不存在的;官差过来办案,伸手讨要比山寨还狠。

    率领人马在歇马山之外,潘成虎也不敢喝得酩酊大醉,小饮两壶酒便早早睡下,半夜听到“砰砰砰”门扉被人敲得震山响,惊醒过来看部属惊慌走进来,惊问道:“你们这般模样,是徐武富那狗厮从鹿台寨派兵来袭?”

    “没有袭兵,但歇马山那边走水了!”贼酋叫道。

    潘成虎“砰”的推开门,就见西南方向的天空被焰光照亮,他气急攻心的惨叫一声:“我们上徐武富那狗贼大当,歇马山被他派人偷了啊!!!”

    这么大的火势,怎么可能是意外走水?

    ……

    ……

    叫歇马山贼众闹了半天,还死了一名族人,其家小跑到宗祠哭闹一通,徐武富忙碌过,又派人盯住贼兵的去向,临到深夜才在小妾伺弄下歇息。

    然而他满心的怨恨,还没有小妾皮滑rou嫩的身上发泄尽,徐恒就直闯进来。

    “混帐,慌乱什么?”

    贼众来袭,徐恒都没敢随他站上寨墙,令徐武富心里难掩失望,这会儿随手拉了锦被,将小妾如玉山般的脯子遮住,训斥呆脸站在门槛前的长子,

    “潘成虎率人杀回马枪了,叫你这么慌乱?我告诉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到任何情况都要镇定,然后才能抽丝剥茧的去思索解决之道,慌慌张张管什么用?就能叫贼兵退去了?错了,你越慌乱,贼兵越得势,越要欺你;然而你越镇定,贼兵越看不透你的底细,他们的心就先虚了!贼兵是命贱,但那也是有价钱的,你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管不顾,头铁就硬莽吗?”

    说到这里,徐武富猛想起徐怀那头铁硬莽的蠢货,便觉得胸口闷得慌,披着褂子示意徐恒站门口说话:“到底有什么事慌里慌张,你现在说吧?”

    “歇马山那方向烧起来了!”徐恒说道。

    “什么?”

    徐武富跳脚的跑到院子里,看到西南方向焰光照天,他一屁股坐台阶上,拍地大叫,

    “我们上徐武江那杂碎恶当了!潘成虎必然认定是我们有意用调虎离山,将他引出歇马山来。我们这是黄泥巴掉裤裆里,这下子更没办法解释了!”

    这会儿徐伯松、徐武碛带着人走进院中,看到徐武富坐台阶上,走过来脸色阴沉的说道:“看这情形,应是徐武江趁歇马山贼众空巢而出,杀了其一个措手不及。”

    虎头寨那边故意将消息放出来后,徐武富即便没有明说,数日前也找徐武碛、徐伯松、徐仲榆、周景等人暗示过徐武江他们很可能就藏身在金砂沟。

    同是徐氏宗族中人,徐仲榆他们不能唆使徐武富直接去州县告发,但也挑明了说官府再遣人过来捉拿徐武江等人的家小讯问,宗族不能再去插手。

    却是没想到消息暗中传开数日,州县及巡检司却毫无动静,而是歇马山贼众先跑过来兴师问罪。

    他们更没有想到,他们这边还没有等着潘成虎施压后顺势屈服,徐怀却莽出来乱杀一通,将族人血勇之气激发起来,令他们想服软都不行;而徐武江更是趁夜奔袭歇马山,一把火烧得歇马山焰光照天,更是叫他们目瞪口呆。

    “他们这是要给徐氏招来弥天大祸啊!”徐仲榆跺着脚恨叫道。

    “或许应该派人去见徐武江,勒令他退出金砂沟,要不然我们不应再客气下去,”徐伯松说道,“倘若叫州县也认定我们与他暗中勾结,那就坏大事了!”

    “怕是没法明说,”徐武碛皱着眉头说道,“族中破落人家颇多,好些人都找不到谋生出路。要是叫他们知道歇马山今晚的这把火是徐武江所烧,恐怕立时就得有上百人连夜跑去投奔!当年徐武宣在山里落草,回了一趟寨子,就将我等三四十人连夜拉走,家主与伯松、仲榆叔伯,你们应该还有印象吧?”

    “武碛说的有道理,下房徐这几年来人心越发躁动,上次原本不许他们进狮驼岭建新寨,他们就想鼓动下房徐的青壮闹事,此等事情暂时还是不能对族人明说啊,”徐武富苦恼的皱着眉头说道,“大家先谨守住诸寨,防范潘成虎狗急跳墙,抄兵马过来厮杀!”

    向来以足智多谋自诩的他,却发现牵涉到这件事里后处处束手束脚,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徐武江比他以往所以为的,竟然要厉害这么多……

    ……

    ……

    歇马山与玉皇岭、狮驼岭等,都是桐柏山南岭的一支。

    从东北面过来,山势越发险峻。

    前朝高祖皇帝亲率大军出征襄邓等地,曾通过此地,因前方山势巍峨、道路断绝而歇马于此,才有歇马山的名号,更早之前只是桐柏山里的一座无名险岭。

    与皇帝搭上关系,歇马山在泌阳也就成为名山大岭,前朝州县耗费万贯钱粮,在这里修建崇皇观纪念高祖皇帝临幸于此,改朝换代之后便改称白云观。

    桐柏山匪患渐烈,近五六十年陆续有多股贼匪占据白云观,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匪寨。

    而从潘成虎父辈二代人盘据于此,扣除当中被驱逐数年时间,前后经营这里已经三十年,昔日的道观除了几座大殿、厢殿等建筑外,早已面目全非。

    远山之巅天光熹微,露出鱼肚白来,和衣抱刀睡在大殿房顶上的徐怀,听到殿下有人走动,探头见柳琼儿在徐小环以及苏荻的弟弟苏蕈陪同下,狼狈不堪的走过来,好奇的问道:

    “你们怎么也连夜跑过来了,能熬得住这辛苦?”

    他们昨天从金砂沟出发,沿着河滩地南下,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他们一个个都是精壮汉子,也是累得人仰马翻,个个精疲力尽。

    也好在歇马山这里仅有二十多名老弱残匪留守,被杀伤六七人后就一哄而散,他们才顺利夺下寨子。

    却没有想到柳琼儿竟然也赶过来了。

    即便他们在前面趟过路,但柳琼儿柔柔弱弱,走这一夜绝不好受,看她衣衫破乱、娇嫩的脸蛋都被划破好几道血痕,便知道其中的辛苦了。

    柳琼儿也顾不及仪态,一屁股坐台阶上,她也没好意思说她不敢留在金砂沟。

    还在徐怀他们走后,柳琼儿想到歇马山一旦被大火烧起,潘成虎匆忙赶来歇马山的可能性并不大,他更有可能会对徐氏族人进行血腥报复,又或者更聪明一些,应该先找一处落脚之地。

    要不然,等左右大姓宗族反应过来,只要集结一两千乡兵围追堵截,潘成虎他们支撑不了三五天,就会因为缺粮崩溃掉。

    留在狮驼岭东坡新寨或金砂沟,没有徐怀在身边,柳琼儿总感觉不踏实,但拽上徐小环,赶了一夜险路,也是吃尽她这辈子没有吃过的苦。

    徐怀从屋檐跳下来,坐到台阶上,柳琼儿也顾不上仪态,靠着徐怀宽厚的膀臂歇息,好奇的问道:“还以为你们将整座贼寨都一把火烧了呢,昨天远远看火势那么大!”

    “我们把下面的粮仓、贼舍都烧了,都准备点火烧这里的大殿,后来又想潘成虎看到火起,有可能怕三百贼众被堵死在歇马山不敢回来,便留着上面的大殿没动——我们也决定暂时不撤出去,先看形势再说。”徐怀说道。

    “我看你们没有伤什么人,但刚才看到徐武良却在跺什么脚,昨日没有什么不顺利吧?”柳琼儿问道。

    “大家都是苦日子出身,眼睁睁看着上千袋粮食,一把火说烧就烧,换谁不跺脚啊?”徐怀说道,“但不烧不能断潘成虎的念想啊!”

    第五十八章 风月交椅

    烧粮不烧寨,也是赌潘成虎已成惊弓之鸟,看到这边火起后不敢回来。

    说到底,这么一处绝佳落脚之地,谁都舍不得一把火烧个干净。

    徐怀与柳琼儿所坐之地,是崇皇观的上院主殿,下方就是歇马山的东坡山谷,那里地形要开阔一些,乃是崇皇观山门及下院所在,还有不少荒芜的田地;出山门往东有条土路,翻过数道坡岗可前往青柳溪上游上柳等村寨。

    昨天放火所烧的粮仓、贼舍,都位于下院,此时看过去一片狼藉,余烬未灭,还有一道道黑烟从山谷深处腾起。

    崇皇观作为建成有四百余年之久的名刹,历代都有修缮,建筑群规模宏大,除了山门下院外,半山腰往上的上院也有亭台殿阁百余栋建筑,上下院之间有狭窄、陡立的石阶道相接。

    这石阶道最狭窄仅四五尺,坡高且陡,夹于断崖与峭壁之间。

    下院地形开阔,人少了无法守御,但上院仅有狭窄的石阶道相通,四周地形又都崎岖,难以攀援,倘若能储备充足的粮草,有三五十勇武之卒便足以将强敌挡在外面。

    这会儿,远远看到有三名骑兵从对面的坡岗上冒出头,柳琼儿心紧了起来,还以为是潘成虎派出前哨贼骑过来打探这里的情形。

    过了片晌却见是徐心庵带着两人策马驰到山门附近下马,她才知道是这边夺下歇马山后,徐心庵连夜带着人去刺探附近的形势。

    徐武江、徐武良、徐武坤、徐灌山、苏老常等人这时都在山门下院。

    徐怀昨夜力战太累,就坐在台阶上远远看去,见徐武江他们在下面等徐心庵走过去说话,没有半点惊慌的样子,跟柳琼儿说道:

    “潘成虎到底是没胆带人杀回来;我可以美美的补一觉了,没事不要叫醒我!昨天真是累煞我了,好像跟十五六个女子大战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