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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好凶猛 第295节

    因为要封堵敌军从侧翼的增援,殷鹏、唐盘要各率一部精锐守住两翼,真正用于对云州汉军大营进行强袭的楚山精锐只有一千人,楚山精锐也将负责从中路、南辕门附近正面突入敌营,左右两路则是三千名勉强还能进入战场厮杀的太原守军。

    徐心庵他们都担心太原守军挑选出来的三千将卒还有多少战斗力,徐怀却不担心。

    哀兵可用,这三千将卒比谁都更清楚他们背负着十万太原军民生的希望,只要为他们创造往敌营突进的机会,他们就会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坚强意志。

    当然,倘若想最低限度的降低左右两路的伤亡,中路兵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突击到敌军大帐位置,将其夜间薄弱的指挥体系彻底打烂掉了……

    第一百六十章 夺营

    铁枪如龙窜出,搭上拒马,下一瞬王举往侧边斜跨半步,吐气开声,浑身筋骨爆出有如雷鸣一般的微鸣,身椎旋拧之间,无穷巨力带动枪身似水波般颤起,瞬息涌至枪头,顿时间将重逾两三百斤重的笨重拒马挑得离地而起,往左前方斜飞过去。

    “cao死你八辈子姑奶奶!”

    牛二咆哮着拿铁盾抵住一只拒马,铁塔一般的身躯猛然发劲,这只拒马与左右各一只拒马拿麻绳捆绑在一起,却被牛二猛然推动起来,往后面的敌军撞去。

    左右数名健锐持皆重盾,紧紧簇拥住牛二,以防牛二动作太过莽撞,露出破绽为敌军所趁;更外侧也有两组健锐持重,抵住拒马往前推动。

    徐怀在诸将卒的簇拥下,以身为弩,倒持一支短矛猛然的往数十丈外的敌阵掷去。

    虽说徐怀持弓射箭,杀伤力更大,但在激烈的战场上,以矛掷杀,绝对是比弓弩更震慑人心的手段。

    楚山兵马夺下太原城北连营及前垒所缴获的箭楼、登城车,重新推到连营北侧的战场之上,对云州汉军大营的寨墙,有着绝对居高临下的优势。

    在入夜之前,徐心庵率人马先将云州汉军大营的南辕门堵死,然后安排登城车、箭楼等迫近敌营前,组织精锐弓手站上登城车、箭楼,居高临下射击。

    敌军短短一天时间还没有办法很快准备反制措施,在入夜之后,除了少量敌卒躲在寨墙上的战棚里不敢露头外,更多的值守敌卒只敢躲在寨墙内侧待命。

    这种情况下,楚山军健锐逼近敌营后附梯登墙,虽然也经过一番血腥厮杀,才将南辕门左右的寨墙夺下来,但到底要比强附真正的高耸城墙容易得多。

    不过,不是夺下寨墙,敌卒就此崩溃,再无反抗。

    实际上,从寨墙突杀进去,真正的夜战夺营才真正拉开血腥残酷的帷幕。

    云州汉军大营乃是一座标准的大型军寨,除了守军众多密集外,营内所储存的战械也多。

    而从云州汉军大营的南辕门进来,是一条笔直、宽敞的土路,直接连接北辕门。

    这条土路乃是太原与忻州之间的官道。

    云州汉军大营作为赤扈人南下粮秣物资的中转站,其实就是骑踞官道而建,官道及两侧的空间在营中还予以保留。

    不过,此时这条土路已经用拒马、鹿角堆出一层层路障,在层层路障之后,则是簇拥着一辆辆偏厢车、铁滑车、盾车,严阵以待的敌卒。

    楚山骑昨夜从天门关杀出,举火夜袭连营,打通与太原城的联络,李处林再大意,也会防备楚山骑有可能故伎重施夜里强攻云州汉军大营,营中防御也极严密——再者说了,徐怀提前两个时辰发动夜战,入夜不久,绝大部分敌卒刚刚吃过夜食,都还没有歇下。

    夜战开启后,李处林也意识到寨墙难守,吹响号角,组织兵卒利用拒马、鹿角、铁滑车、盾车在营中层层叠叠结阵防御。

    云州汉军在太原城前伤亡惨重,士气低迷,还不得不大规模征募新卒保持兵马规模,不过夜战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还是要强过战前的预测。

    一方面,是太原城下逾一年之久的血战,双方结了死仇,云州汉军将卒迫不及待的想着攻陷太原城,然后好疯狂屠戮,发泄心里积郁已久的暴戾;反过来他们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落到太原守军手里不可能会有活路。

    另一方面,徐怀绝不能让大量的云州汉军从北辕门往北面逃去,冲破他们在棋子山东麓的封锁,与北面柳林沟寨的虏骑会合,下令王宪夜战开启后就从北面堵死北辕门。这也迫使六千多云州汉军变成笼中困兽,只能背水一战。

    徐怀与王举亲率楚山健锐,从南辕门突入敌营,然后沿官道一层层撕开拒马、鹿角以及不计其数铁蒺藜组成的路障,抵近一辆辆盾车、铁滑车,将簇拥其后的敌卒杀死、杀溃,艰难却坚定不移的往北突进。

    庆幸的是太原守军从左右两侧突入敌营,虚弱身体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更令人震惊。

    太原守军先从左右两侧出发阵地杀入敌营,但破除路障的速度有些缓慢。

    他们身体还是太虚弱,军中那些个曾经能力扛巨鼎的力士,此时都骨瘦如柴,没有谁有力气直接用长枪将一只拒马挑飞。

    他们只能无视敌卒射来的箭矢,无视敌卒捅刺劈斩来的枪林刀山,凭借血rou之躯,抵近后直接将拒马强行拖开。

    很多拒马用麻绳捆绑在一起,只能抵近拿刀剑斩剁。

    他们太虚弱了,举刀劈斩,手都在颤抖,哪有什么准头,手里的护盾也没有办法自始至终护在身前,但他们不畏生死,一个人倒下,更多的人冲上来。

    虽说将卒奋不顾身,无视伤亡,但推进的速度实在是快不了——很多军将武吏都是身先士卒,但手脚虚弱,身边也没有精锐护卫,很快就战死好几人。

    不过,文格浚等太原守将,并没有因为实际所面临的困难,就采取保守的打法——原本他们可以轮流安排兵卒进入锋线作战,徐怀对他们的要求,是楔入敌营,从两侧牵制住敌军,不要被敌军驱赶出去就好。

    然而太原守军被迫困守城池一年之久,因为粮食匮乏、身体虚弱,兵力上又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们最后只能昼夜守在城墙之上,但不意味着他们心里不想从太原城杀出。

    不,每一个将卒心里比谁都渴望有朝一日能从城中杀出。

    太原城里每一个将卒,比谁都更渴望哪怕从敌军身上咬下一块rou来。

    从两点突进,速度太慢,军将武吏就带着兵卒沿着敌营东西寨墙,不断往北面突进,创造更多往营中突击的阵地。

    太原守军舍生忘死杀入敌营纵深,徐怀率领楚山精锐从南辕门中路往北突击,就不需要考虑敌卒有可能从两侧营舍间的狭窄巷道,迂回进攻他们的侧翼……

    ……

    ……

    夜空虽被薄云笼罩,但柳林沟寨距离云州汉军大营也就三十里,摩黎忽站在一座高岗上往南眺望过去。

    太原方向一片漆黑,仅有稀廖的细微光亮点缀,但就在云州汉军大营方向,光亮之密集异于寻常。

    海山所遣,遁入东侧山岭之间、监视太原战场的斥候,这时候也纷纷点燃山间的篝火向忻州方向示警,表明云州汉军大营正爆发大规模的夜战。

    “南贼在棋子山东麓营地之外,是可能还藏有伏兵,但我们不能承受云州汉军大营为南贼夜战强夺的后果!”摩黎忽看向海山,说道,“你不需要担心什么,违背军令的罪责,我一并担下,你只是听我命令行事!”

    海山往南又看了两眼,微微颔首,支持摩黎忽此时就往南出兵的决定。

    两人在十数骑簇拥下,往山岗下的柳林沟寨驰去。

    一千以降附汉军为主的忻州守军,一千从大同增援过来的赤扈骑兵,这时候已经在柳林沟寨前集结完毕。

    忻州守军将由海山统领,负责直接进攻楚山军在棋子山东麓的营地,牵制住楚山军在棋子山东麓的兵马,最好将他们限制在营地里。

    摩黎忽在千余如潮水列阵的骑兵前勒住马,借助火把微弱的光亮,看向前列一张张饱经风霜、粗犷野蛮、眼睛里对战争还充满渴望的脸看过去,振声叫道:

    “南贼既然在太原城北面发动夜战,他们在棋子山东麓部署的兵马,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拦我们从棋子山东面的谷地通过——南贼甚至还有可能在某个地方布下的伏兵。不过,云州汉军大营倘若叫南贼夺走,我们将失去增援太原的意义,现在忻州千余军马,将负责进攻南贼部署棋子山东面营地里的兵马,我们不要与棋子山之敌纠缠,也不要畏惧伏兵,全力南下,争取更早与云州汉军会合……”

    ……

    ……

    陈子箫盯着棋子山北麓。

    敌军两三千人马出柳林沟寨前集结的情形,在密集火把的照明下,这边相距仅五六里,还是很模糊的看个大概。

    虏骑要出寨夜行,也必然要借助大量的火把照明。

    要不然上千人马在坑坑洼洼、地势不平的野地横冲直撞,不要说保持阵列,大部分将卒很快连方向都会迷失掉。

    黑灯瞎火的,没有向导,谁他娘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

    “千余虏骑全出来了,他们一定会全力从营地东面的空隙穿过南下,我们在棋子山这边的营地已非攻夺的重点!”

    陈子箫建议徐武碛立刻将主力拉出营地,不能再考虑坚守营地以吸引北面敌军的攻势。

    此时对他们来说,棋子山营地失守,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只要徐怀率领楚山骑主力顺利夺下云州汉军大营,明天就会派兵马过来增援,重新夺回营地——现在就怕虏将已经彻底看透他们接援太原军民的意图,看清云州汉军大营的重要性,不顾一切的从棋子山营地以东的空隙里穿过南下。

    陈子箫很难想象仅凭沈镇恶、袁垒率领两百骑兵埋伏在东侧树林里,能拦截住这么多的虏骑……

    第一百六十一章 拦截

    棋子山东麓营地,踞官道而立,往两侧冻得结实的硬土里各开挖两里许的浅壕、立以栅木。

    虏骑倘若想从棋子山营地东侧快速南插,只能走坑坑洼洼、起伏不平的野地。

    而火把照明亮度有限,通常来说,骑兵强行军都会压着速度。

    不过,千余虏骑哪怕之前刚刚经历过超高强度的强行军,入驻柳林沟寨才休整两个多时辰就再度集结,但举火往南行军的速度,比沈镇恶、袁垒他们想象中要快得多。

    沈镇恶、袁垒率两百骑兵,天黑之后就拉到谷地东侧的一座低岭树林里潜伏起来,他们看到这一幕,眉头深皱。

    与此同时,徐武碛、陈子箫也极其果断的点燃部署在营地东侧的一堆堆篝火。

    之前也预料到这里会成为战场,挖了很多陷马坑、埋了一些陷马桩,堆积很多柴火,准备用于夜战。

    一队队步卒也同时从营地鱼贯而出,快速往东延伸,准备结阵拦截虏骑。

    虽说徐武碛派出的传令信使还没有抵达,沈镇恶、袁垒也看到主营那边的意图:宁可营地叫正面蜂拥过来的敌军步卒夺走,也要尽一切可能,阻挡住千余虏骑往南穿插的步伐。

    不过,从柳林沟寨到预定的拦截战场都不到六里地,以虏骑这么快的南插速度,棋子山守军从营地出来,来得及集结,来得及列阵吗?

    沈镇恶、袁垒往南眺望过去,他们只能勉强从火光分辨强攻云州汉军大营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可能距离最终的胜负还有一段时间。

    “你率部在此耐心等候时机,我率一百骑兵先去拦截虏骑!”沈镇恶咬着牙,对袁垒说道。

    “敌骑注意力没有被正面的拦截战场彻底吸引过去,我们现在就进袭其侧翼,只会提前陷入混战,不会有突袭的效果!”袁垒惊道。

    他们最初的计划,趁虏骑全神贯注围攻营地,或在下方空旷谷地被步卒阵阵拦截住的时候,趁其不备出兵强袭其侧翼。

    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突袭效果。

    沈镇恶现在就决定率一百骑兵,先杀将出去,面对十倍于己、战斗力更强的虏兵,可想而知会是何等的凶险。

    “虏骑南插速度太快,步卒从营地出来,不要说结阵了,简单整队集结都很难做到。这么多人马要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就直接混战,太容易被虏兵冲溃了——这时候必须去拖一拖虏骑的速度!”沈镇恶也不由袁垒分说,侧翼伏兵他是主将,即刻传令下去,着其部将卒牵马随他先行,

    沈镇恶也没有奢想着仅以百余骑兵,就能从正面将十倍于己的虏骑拦截住,率部走下小岭也不点燃火把,他们走过这条小径,路熟,走到林子边缘,藏在暗中就用弓弩射杀最前侧已经探路过来的十数虏骑。

    沈镇恶主动将自己暴露出来,也是想着打草惊蛇,将虏骑主力南插的速度压下去——相比较之下,忻州守军步行往棋子山营地压来,速度就慢得多了,甚至一个时辰之内,都不用考虑他们能杀到营地之前。

    沈镇恶还是低估了赤扈人,低估赤扈人里哪怕是中低级武将的战术素养。

    沈镇恶率部走下小岭,虽然是摸黑走熟路、战马衔枚,没有举火,但穿林踏雪的动静,还是引起十数居前探路的虏兵斥候怀疑。

    对方虽说两三人被乱箭射中,却没有多少惊慌,也没有后退拉开距离的意思,而是辨着方向,直接将手中的火把投掷过来,然后取弓抽箭,对着幢幢黑影就“嗖嗖”开弓射箭。

    虏兵很显然预料到半途有可能会遭遇伏兵,除了前列百余虏骑加快速度往这边赶来会合外,其主力并没有受到多少惊扰。

    虏兵主力在快速前插的同时,两翼各有百余虏骑往侧前方展开,意图趁进入拦截战场的步卒还立足未稳,就杀到近前进行混战。

    见此,沈镇恶顾不上身旁坐骑的前胸、脖子各中一箭,翻身上马,率部先往前侧十数虏骑斥候突袭过去。

    十数虏兵斥候居前,已经接近拦截战场的边缘,没有火把,但靠着远处的篝火照明也已经能勉强分辨左右的地形。

    他们无意以少敌多,拉拽缰绳,驱马往斜侧驰去,后面百余骑兵很快就直接冲上来,与沈镇恶所部杀作一团——他们是要争时间,为后续主力南插扫清道路,至少不能让百余骑伏兵拦截住。

    陈子箫、徐武碛等人乘马先进入拦截战场,相距三四百步,也分辨不出沈镇恶或袁垒的面貌,但从主动出击拦截的骑兵规模分辨,知道沈镇恶或袁垒分出一半伏兵主动暴露出来,这时候见打草惊蛇不成,他们又不惜以这点兵力与虏骑混乱,目的就是为步卒快速进入拦截战场结阵争取更多的宝贵。

    “抓住手里的长矛、大盾,不要哆嗦,虏兵没有比你们多长一条腿、一只手,看到刀砍来,举盾去挡。不要退让,不要退让,大家记住,与身边人紧紧挨到一起,马蹄子踏过来,也不足为惧!持矛者先捅马!抓紧手里的长矛,对着对方的战马捅去,那么大的目标,不要说天黑看不清楚,又不是叫你们去捅马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