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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说没事儿,平常戴的也是工程用口罩,谁会想发生……” “他隔天就去了另一个厂?”梁巳更震惊。 “我大意了。当时车间忙,我忙得脚不离地……” 梁巳简直要晕了,她已经能想象到梁明月会怎么骂她。指着她鼻尖骂她蠢,骂她对工厂不负责任,骂她对工人不负责任。 因为打磨和抛光工会接触到粉尘,粉尘里面有釉料,而釉料又有一定的毒性。尽管技工有戴工程口罩,梁明月还是坚持一个岗位只能连续上两年。严格要求入职体检,离职体检。 周全也觉得事大,闹到梁明月那都不好看,只问梁巳该怎么办?原本这工人前两天就来了,他给打发走了,说谁知道这尘肺是在哪个厂得的? “他去的哪个厂?没做入职体检吗?”梁巳问。 周全说了个厂名,很小,小到梁巳都没听说过。而且那个厂还是他一个亲戚家开的,根本就没什么入职体检。 “我让他去找那个厂,他说那个厂已经倒闭了。”周全说:“今一早儿就赖在我们厂不走。” “人在哪呢?” 周全领她到窗前,指着楼下斜对面,蹲在车间门口的人。梁巳压根看不清,因为他身边围了三两的工人。 梁巳脑壳大,“舅舅,你不能带他去会客室么?他蹲那儿会影响其他工人……” “对对对,忘了!”周全也是忙晕了,立刻下去把人给领上来。 谁知那人死活不上来,非蹲在车间门口,此时又正值工人交接班,已经围了好几个人。 那人不上来,周全就弓着腰拽他,人没拽动,自己又摔趴那儿。梁巳立刻捂住眼睛,转身就下去。 周围的工人乱笑,周全拍拍身上土,又理理衣服,板着脸看他们,“不想要工钱了!” 工人也不怕他,头一扭,有说有笑地回了车间。周全看这人,“你再不起来,我就喊保安了!” “你喊我就报警,我找电视台曝光你们黑心工厂。”这人油盐不进,就非要周全在这给他个说法。 周全没法,索性也蹲过去,从兜里掏了根烟给他,说有事回办公室解决,蹲在这不是个事儿。 这人不去,说在这没人敢打他。 …… “办公室也没人敢打你。”梁巳接话。 这人看了梁巳一眼,头一瞥,“那可不好说。”反正他就是不挪窝。 “我想看一下你的诊断书。”梁巳伸手。 这人不给看,说怕她撕掉。 …… 梁巳看周全,他身子往后仰,手指了指脑袋,动口型,“脑子有问题。” …… 梁巳主要是担心被梁明月看见,怕啥来啥,想着梁明月的车就回来了。 周全赶紧扯她,别让她站着,目标太大。梁巳本能就蹲下,三个人并排蹲在车间门口的一溜花池前。 车突然停下了,梁明月从车窗里看他们,“你们蹲那儿干什么?” “园艺工。”周全脱口而出,“刚招了个园艺工,让他研究这花咋修枝。” …… 梁明月嘴唇动了一下,关上车窗就走了。以梁巳对她姐的了解,她刚骂了句:有毛病。 这人见车离开,才后知后觉地追上去,“梁总——” 周全死死抱住他。 — 这人是个鳏夫,和周全一般大,一辈子没结过婚,也无儿无女。年轻时脑子受了点刺激,确实有问题。他唯一擅长和糊口的技术,就是在年轻时跟着人学过打磨和抛光。 他在镇里浑浑噩噩过了几十年,整天啥也不干,朝着棋牌室门口蹲蹲,朝着敬老院门口蹲蹲。名字起得很讲究,叫弘礼,见面人喊他一声“红叔”,实则并没有一个人待见他。 他在梁家工厂干了快两年,是周全看他可怜,当初把他招了进来。自从厂里说要采购抛光机器人,他那个亲戚就撺掇他,让回头去跟他干。 干了俩月,对方一毛工资没给他工厂就破产了。他身体出了问题,那个亲戚就领他去做诊断书,撺掇他,如果梁家不认,就往死里闹。 梁巳先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想听他怎么说。 “整天邋里邋遢的,也不懂收拾收拾。”周全看他那一身打扮,坐边上先说了几句。 这人不喝他的水,也不搭他的腔,只顾低着头自言自语。 梁巳看周全,周全挪到她旁边,小声说:“年轻时候被人打坏脑壳了,偶尔会神神叨叨。” “我招他的时候是看他成天在街上转,怪可怜。他脑子说是有点问题,可从没伤过人,而且技工也不好招。” “所以你拉上他凑数?”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不也是看他可怜……” “你这叫好心办坏事。”梁巳说。 “他做入职体检了啊,他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周全辩解。 梁巳懒得跟他说,目光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喊了声,“宏叔?” 这人抬头看她。 “先喝茶。”梁巳朝他示意水杯,“我方便看一下诊断书吗?” 这人慢吞吞地从兜里掏出来,把叠得方方正正的诊断书给她,说着,“你别撕了……”话没落,周全就抢了过来,刚抢到手,这人伸手就打他。 周全吃了亏想打回去,梁巳拉住他,拿过职业病诊断证明看。这人瞪着眼看他,周全忍忍坐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