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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行点头:“还是方丈考虑周全。”让证人跟着伏龙寺出场,显然更具说服力。想来,当日在山门前,冲直方丈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说证人是伏龙寺找到的。不然,将来与风晚山当众对质,对方肯定要信口雌黄,说证人是魔教安排的演员。 慎能问道:“贫僧等人已经定好后日的船出海,不知二位手头是否还有抑制晕船的药物?” 何须归立即道:“当然,不知几位在哪落脚?明日一定送药上门。” 厉行却语出惊人:“如果方丈不嫌麻烦,就跟我们回家取一趟吧!要是能赏光在寒舍住上几天,晚辈们更是荣幸之至。” “厉哥——”何须归诧异地看着他,怎么能轻易暴露大本营的所在呢?随即懂了他的用意,厉行总是比自己多想一步。 现在,冲直方丈心里还存在一分疑虑,没有给他们十足的信任,而他们必须把握机会,竭力展现出最大的诚意。面对久经风霜的老人家,光靠嘴说没用,所以干脆开诚布公,把方丈等人迎到柳庄做客,将自己的“老巢”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对方,一点心眼都不藏。 果然,冲直方丈微笑颔首,先是道谢,随后吩咐慎能:“去客栈退房,把行李取来吧。” 上元节城门彻夜不关,三更时分,他们带伏龙寺众僧回到柳庄,发现大家都已经回来了,正准备通宵玩乐。看见唐突登门的和尚们,众人陷入压抑的沉默,目光警惕地打量他们。 “冲直方丈?!”宫掌门冲上前来,满脸惊讶,随即眼眶一红,眸中迸出仇恨的光,“恳请方丈为凌虚峰主持公道!” 待她情绪稍缓,冲直方丈与她对坐亭中,细细问起她生还的经过。最后问道:“既然宫掌门在岛上生活了大半年,一定与那对证人夫妇相识了。” “没错,我和他们很熟悉。”宫掌门笃定地道,“都是身在江湖之外的老实厚道人,绝不会说谎。” 冲直方丈便捻着胡须点头,笑而不语。 厉行让宋仁投厨师准备了素食夜宵,款待过后,为了防止客人心中生疑,便像导游似的带领众僧全方位无死角地参观一草一木,介绍道:“如大家所见,恶名昭彰的欢喜宫,总共不过十几个人而已,起初我也很诧异。” 呼啦一声,月色下掠过一片身形锐利的黑影,衔着一只硕鼠隐入枝叶之间,是居住在院子里的游隼。 闲聊中,冲直方丈说,栖息在海边的鹰隼,惯于在绝壁筑巢,没想到会与人同居。何须归就大致讲了它们的来历,听得慎能感慨万端:“阿弥陀佛,何施主真是个善人。万物皆有灵,不可妄欺生。纵不入空门,当有向佛心。” 何须归忙道:“哎呀,大师过奖了。” 慎能憨直一笑:“佛经云:善人行善,从乐入乐,从明入明。恶人行恶,从苦入苦,从冥入冥。” 小样儿,看着挺老实,嘴上一套一套的……厉行暗中撇嘴,在心底翻起白眼,挤进二人之间说道:“已经很晚了,诸位早点休息。” 翌日,厉行想请证人夫妇来接受询问,冲直方丈却说不必劳动他们,他亲自前去。 走进村尾的院子,只见夫妇二人正坐在一张小矮桌前,就着温暖晴朗的阳光筛石英砂。因为拿的是“计件工资”,故而十分认真。男人抬头瞥了他们一眼,不停手地说道:“几位有何吩咐?请随便坐。” 冲直方丈随手拿过个小板凳,坐在二人对面,微笑道:“老衲是伏龙寺的方丈,去年清明时节,二位曾居住的岛上起了一把大火,烧死了老衲的师弟和许多弟子。今天特意来问问那日的情形,请务必详细讲讲。” 妇人的心思相对细一些,记得更清楚,边熟练地用指尖拨出莹白细小的石英砂,边回忆道:“那天早上,呼啦啦靠岸了许多人,直奔山上去了,我们还以为是拜祭海神的。午后,我家来了两个年轻公子,穿着一样的蓝衫子。一个容貌漂亮得不像话,一个清清秀秀的,细长眼睛、薄嘴唇。 他们要卖吃的,我就把晒在院里的一大串鱼干卖给他们,是薄嘴唇的公子买的。临走前,漂亮公子忽然问那两桶鲸鱼油卖不卖。薄嘴唇的公子管他叫风师兄,问他买油做什么,他说天黑之后照明用,之后就一人提一桶走了。后来,村里人都看见山上起火冒烟,不过没人上山去看。好奇了几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如此,”冲直方丈顿了顿,忽然问,“当时,他们有受伤吗?白衣上可有血迹?” 妇人垂眼挑着沙子,不假思索地纠正道:“是蓝色的衣服。好像沾了些尘土吧,没看到明显的血迹,有点忘了。” 他又问:“两桶鱼油一定不轻,那位漂亮公子一个人提得动吗?” 妇人抬眼,无奈道:“他们一人提一桶啊。” 他又问男人:“还记得那串鱼干由谁拿着吗?” 后者答:“那个薄嘴唇。” 接下来,冲直方丈像老糊涂似的,反复从多角度问夫妇俩同一个问题,搞得人家有点不耐,因为影响筛沙子的效率。 厉行和何须归在旁看着,不时交换一个眼神,心里都很平静。冲直方丈的询问方式,和现代审讯技巧类似,通过大量的细节来辨别其中有没有矛盾点。如果证人是在说谎而又未经过训练,那么言辞中必然会有漏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