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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美人 第83节

    第81章 (一更) 驾崩

    两人站到摊前, 老头笑呵呵道,“二位客官要几碗?”

    陆韶伸手比了个二。

    随即看摊边摆放的小桌,拿出来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板凳、桌子, 才对姬姮道,“坐吧。”

    姬姮坐到板凳上, 那老头就捧来酸梅汤。

    陆韶喝一口酸梅汤,甚是解渴, 笑问老头道,“您孙儿都是户部侍郎了,您怎么还出来做买卖?”

    老头憨厚一笑, “总不能富贵了, 就将老本行给丢了。”

    那就是这老头自己闲不得。

    姬姮微沉眸, 捏勺喝汤, 和府里的酸梅汤不像, 府里的味儿偏温和,这汤喝的凉快,也甜的沁人, 她不由多喝了两口。

    一碗酸梅汤见底, 陆韶抹掉姬姮嘴边的汤汁,对老头道,“您在南京也做这个?”

    “向前在南京没地方待, 只能和我侄子住一起,我侄子侄媳妇好吃懒做, 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起,我总不能靠着他们。”

    老头收了他们的碗,拿下肩头毛巾麻利的擦着桌子。

    这事陆韶早知道,便跟他客套, “我也是南京人,您住南京哪儿?说不准咱们离得近。”

    老头将碗撂进桶里,收了摊面,先抬袖子往脸上擦一把汗,才冲他高兴道,“我住秦淮河边的小离巷,那片儿太破了,瞧客官您这身衣着,便知您不是那地儿的。”

    陆韶在小离巷中住了五年,那五年过的艰难、开心最后全化作了恨,安家的人消失在小离巷中,他只当他们死绝了。

    谁能料到就这么巧。

    他脸上笑意减淡,问道,“不知你侄子叫什么?”

    “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他爹给他取了个好名字,只可惜没个用,他叫安少元,”老头利索的往桶里倒水,直看着他们两人,“这天不早,我要收摊回家,就不跟二位客官多说话了。”

    陆韶的脸阴狠可怖,若不是有面具遮挡,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动了杀心。

    姬姮察觉到他不对,覆手握住他,“你干什么?”

    陆韶一刹那收敛了凶狠,执起她的手一起离开桌子,任那老头挑着胆子离开。

    他眯起眼,一时竟笑出声,当真是可笑至极,仇人在他眼前,他竟分辨不出,还叫安雪麟坐上了户部侍郎,他给自己找了个祸害。

    但那又如何?他能扶他上位,他照样能拉他下马。

    安家人都得死!

    “你刚刚发癫,”姬姮凉声道,眼瞧行人渐少,这夜深了。

    陆韶唔声,搀她往回走,“殿下先前不是让臣杀了安雪麟吗?臣琢磨,还是杀了吧。”

    姬姮登时定住脚,眼中灰暗阴戾交替,她倏地浅笑,“怎么杀?他都是户部侍郎了。”

    陆韶悠扬的啊出声,“都怪臣,怎么就给了他往上爬的机会?”

    姬姮瞥着他,他对安雪麟的态度在瞬息间变了,他是真的想杀安雪麟。

    “你要是想发疯,先送本宫和回公主府。”

    陆韶手拢着她腰间,带着她踱到朱雀街路中央,昂首眺望,最近的府邸便是安府,安雪麟一跃成了户部侍郎,身家翻倍,府邸也扩大了一倍多,官家大部分在这片区,他的府邸在朝官中算不得多出众,只不过占了个路段好的便宜。

    他忽的又有些迷茫,杀了安雪麟,报了一己之仇,是不是真的对?

    安雪麟自幼生长在苏州,他父母做过什么可能他都不知道,他寒窗苦读十多年才得以入朝,胸中有大义和抱负,陆韶这么多年,从来没在其他书生眼里看到过这样纯粹的赤子心。

    陆韶有些摸不准,往后姬焕坐上龙椅,朝中局势大变,有他在身边固然能控制住,但力量相衡,向徳党在各衙门占据,他们不做实事,还满嘴假仁假义,姬焕辨不清是非善恶,说不准就被对方三两句话带偏。

    姬姮到时候上了长公主,以她这坏脾性,最有可能会跟向徳党公开叫板,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公主祸国。

    这中间需要平衡的人,光一个鲁昭是不够的,科考一次性要收三百进士,这三百进士里不可能没有向徳书院的学生,他们考进来了,鲁昭也没办法,只能借着翰林院将这群进士拴住,朝堂一时半会不可能将向徳党全清走。

    还得要有人跟他们对着来,这其中安雪麟才是关键,鲁昭固然才学渊博,但安雪麟更通人情世故,在朝政中,除了做实事,还得有一张巧嘴,和这些向徳党辩论,不说能不能将他们一竿儿压制住,至少不能在皇帝上朝时,所有人一边倒跟皇帝叫板。

    他幽幽叹气,握着姬姮的腰朝公主府后门去。

    进屋里后,两人都有些汗湿,姬姮踢掉鞋踩在陆韶腿上,陆韶摩挲着那两只小足,趁她困倦时搂她道,“臣也落了一身汗,求殿下赐盥室一用。”

    姬姮浅张口,咬住他,“给本宫洗澡。”

    陆韶扑的笑,黏着她的唇,脚下步子飞快,沿着盥室门一路,衣裳随处落,只听见一声水花扑通声,姬姮被雾气薰红的脸缓皱起又无力跌进陆韶颈边,陆韶托她脸起来,看她唇微开,唇色红的娇气,似乎随时要攀咬着什么哭出来,陆韶心窝子都是燥热,宽大手掌牢牢扶住人,耐着劲来吻她的唇,果然下一刻她就垂眸摇首,唇齿相依间,他呢喃着话。

    “臣给殿下说个无趣的小故事,臣小时候过的不好,母亲死后,臣被邻居捉回了家,给他们洗衣做饭,晚上睡柴房,干活累了想休息就会被打,饭也吃不饱。”

    “那年南京发生了饥荒,那家人想吃了臣,谁知道是不是菩萨娘娘显灵,太监过来收人,他们顺便把臣卖给了太监,五吊钱换臣一条命,挺值的。”

    “臣当时进净身房,干爹拿来契约让臣按手印,刀儿客都是有讲究的,要人自愿净身,不是他们逼着人,这等阴债他们也不想沾,臣站在干爹跟前哭了许久,干爹问臣什么,臣就答什么,后来干爹心软了下来,臣给他做了儿子。”

    他低首看姬姮,她已经有些昏了,他紧紧环着她,恨不能和她生长在一起,他继续喋喋不休着。

    “臣恨着那家人,想着有一日,富贵荣华,权势在手,一定要杀尽这些畜牲,可是臣刚刚才发现,这两个畜牲死了,他们的孩子被臣提拔起来,臣想杀他,但臣顾虑太多,您说,若换作是您,您会杀那个孩子吗?”

    姬姮回答不了他,人窝在他胸前浑浑噩噩,雾气掩盖了她的意识,她只知跟陆韶哭。

    陆韶极疼惜的吻她脸,小声哄她,“殿下不哭,臣会一直疼着殿下,臣贪心不足,当了殿下的男人,还想当殿下的驸马。”

    他顿住声,捏着那细俏的下颚,瞧着她眼底朦胧,他心间生出渴望,“臣还想,殿下能怀上臣的孩子。”

    姬姮极快的震一下,她反应不过来这话的意思,只想抱住他。

    盥室里响起一声笑,雾气蒸腾,人影再看不着,只偶尔能闻到香,充斥着整间屋。

    ——

    这天凌晨,宫里突然传出消息,皇帝不行了。

    姬姮和陆韶一前一后赶进宫。

    陆韶先去的御马监,命令西厂八千缇骑全数出动,趁群臣跪在紫宸殿前,将他们的府邸悉数围住,听候他的指示。

    紫宸殿内一片哭声,姬芙跪在床前哭肿了一双眼,姬姮面色苍白,她不像姬芙哭的那样惨,她一直望着龙床上的老人,眼泪留下来就擦掉,连眼睛都不敢眨,泪水糊住了她的视线,她就急忙抹干净,她将他这个人刻进心上,往后哪怕他不在了,她也能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不会像母妃那样,到死都没能看清她。

    皇帝的手缓慢朝外伸,姬芙和姬姮都张手握他,两人这时没了姐妹谦让,她们都想抓住他,她们都怕抓不住。

    皇帝蒲扇似的手握到了她们,视线却落在姬焕脸上,姬焕趴在床边哭的打嗝,他往床上爬,缩到皇帝怀里,叫着他,“父皇,儿臣以后都乖乖的,你不要有事……”

    皇帝眼中泛出泪花,“好孩子。”

    他极速呼一口气,低眸看着姬芙,“朕待你不好,给你挑的夫君你都不喜欢,可你大了,朕留不住你,你该嫁人了。”

    姬芙泪流满面,抓紧他道,“您说的儿臣都听,只要您好好儿的。”

    皇帝立时翘起头,匆促问她,“朕把你嫁给鲁昭,你愿不愿意?”

    姬芙身形一顿,她见过鲁昭,他是个木讷的人,不会巧言令色,生的也很普通,他父亲还是个屠夫,这样的身家背景,哪里会有公主愿意嫁给他。

    姬芙终究闭住眼,两手伏地拜倒,“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帝欣慰的点头,转脸去看姬姮,她人像是吓傻了,盯着他都不动,面上也僵,只在不停的哭,哭花了眼她就擦,生怕影响到视线。

    皇帝探手抚了抚她的面颊,眼角有泪,嘴边还带笑,问她,“你jiejie嫁人了,你孤零零一人多可怜,你说你要选驸马,你想选谁?朕都给你做主。”

    陆韶站在架子旁,呼吸一滞,这样的时候,她不可能会□□帝,他们的承诺在这时变得苍白。

    姬姮嘴唇翕动,“儿臣还没选好,求父皇赐儿臣一道旨意,待儿臣想好,会立刻遵旨出嫁。”

    皇帝颔了颔首,收回手道,“朕留给你的圣旨只有一年时间,这一年你必须择出自己的驸马,否则,你就只能去和亲了。”

    他还是不愿让姬姮有任何入朝的机会,纵使是死后,他也想束缚住她,圣旨给她,但威吓也给她,只要她挑了驸马,嫁做人妇后,就只能相夫教子,不会干涉朝政,不用担心姬焕会被架空,他想的很久远,哪怕再疼爱这个女儿。

    也比不过大魏的千年太平。

    姬姮心间陡生出恨,她想骂!她想叫嚣!但她不能,因为父皇要死了,她不敢骂,她怕自己气着他,可是她这样委屈。

    为什么要看着她,她只是不喜欢被拴住,她想堂堂正正站直,她想干嘛就干嘛,哪怕不做这个公主,这天地她可以肆意横行,她也愿意当个普通人,公主府太小了,父皇给她的枷锁也太多了,她只不过想做个没有人管束,没有人逼迫的人,她想掀翻这枷锁。

    她若掀不掉,她就要站在所有人头上,让他们也尝尝被囚住的滋味。

    她偏过脸将眼泪悉数抹净,过了许久,道出个好字。

    一旁便有太监将圣旨拟好,供皇帝过目。

    皇帝将那道空白的圣旨递给姬姮,另一道赐婚旨意是姬芙的,他这时就差不多力竭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陆韶过来。”

    姬姮恍惚着被姬芙搀起来,带出了寝殿,姬焕也被嬷嬷抱出去。

    寝殿内,陆韶弯腰到床前,皇帝气息危危,声音低的很难听清,“你,你一定要把焕儿扶上龙椅……那些朝官你随便杀……谁敢站出来反对焕儿登基……”

    陆韶敬声道是。

    皇帝顷刻睁大眼,张手将他衣领揪住,“你是朕的臣……”

    陆韶凝神肃穆,屈腿跪到地上,一字一句向他保证,“臣永远是陛下的臣,永远是大魏的臣,臣永生永世只愿为陛下尽忠!”

    皇帝叹笑着,脱力躺下来,呢喃着说,“朕死后,提安雪麟任户部尚书,提鲁昭吏部尚书,把右都御史杀了给朕陪葬。”

    随着他说话,室内响起写字沙沙声。

    皇帝幽幽仰望着床顶,他在这张床上睡了二十六年,父皇死在这张龙床上,如今他也要死在这上面,他是有遗憾的,大魏才安定,只要再给他十年,他一定能让大魏走上鼎盛,那些边陲小国必然不敢再对大魏觊觎,他更是能肃清朝野,那时姬焕也长大了,他性格软弱,最适合做盛世仁君。

    可是老天爷不给他机会,他还有雄途未成,他的儿女都还柔弱,这一去,怎叫他放心?

    他到底抗不过命……

    陆韶看他慢慢合上眼,半晌倾身探出一指放在他陛下,他死了。

    陆韶抖着声,“……陛下驾崩了。”

    紧接着便听见殿门打开,有太监跑出去高呼,“陛下驾崩了!”

    第82章 (二更) 长公主……

    京中丧钟敲响, 百官恸哭,玄武大街站满了百姓,齐齐跪地悲哭。

    这一年是景章二十六年, 大魏最英明的皇帝陛下与世长辞,他们口中念叨着陛下, 却无一人敢唤他名讳。

    大魏武帝陛下——姬澈。

    他即位时大魏动荡不安,四方边境遭异国窥窃, 前十年他率兵东征西讨,打的那些异族不敢再践踏大魏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