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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视线停留在颜庄身上,一寸寸描摹。

    颜庄正微微欠身,取过茶盏,耳上银链微微晃动,下悬的红玉珠随之摇摆。

    哪怕此时看不到,她也对上刻的寿星图样了然于心。

    她曾嫉妒他深受太妃和兄长的宠爱,将年幼体弱时期代表吉祥的红玉珠戴到及冠,也不见二人有谁开口,要为他大办宴席,取下这习俗中温养孩童寿命的器物。

    她似乎能穿透颜庄的衣料,看到他身躯清瘦又匀称的轮廓,知晓他胸口的胎记,左膝的痣,身上难以启齿的创伤,甚至因此存留的不便。

    在认为无法换回的时日里,她不间断地熟悉着这具身躯,习学着他的习惯。

    杨令虹甚至可以确定,她是除颜庄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远胜于疼爱他的太妃,宠信他的兄长。

    她心头生出细细密密的疼,仿佛这熟悉将要随身份的换回一并远去。就如未出阁时的岁月,任凭如何不舍,也不可挽留。

    杨令虹瞧了他一会儿,才轻声说:“驸马恨我。”

    颜庄掀起眼皮,冷笑道:“殿下不必伤怀,我有的是办法叫他回心转意,从此不敢再恨。”

    杨令虹愣了愣,不由失笑。她摆手,拒绝了颜庄的提议:“我也用不着他回心转意啦……”

    “只是现在想来,当年希望他能治好这病症,或是熬上个几十年,好歹活下来,”她叹息道,“我真的后悔了。”

    颜庄捻了捻玉扳指。

    他也有些感慨:

    “当年他一身胎里病,跑上一阵子就快暴毙,才想拿你冲喜,我想似这般心思不正的人,能冲几时?没料到殿下福泽深厚,庇护了他三年多。”

    说着,颜庄放下茶盏,无奈道:“就这样,他竟不肯感激殿下,叫白月气恨极了。”

    他还想讲些什么,杨令虹微微失神,颜庄便停下来,问:“殿下怎么了?”

    “胎里病啊,”杨令虹笑容极为勉强,垂下头,“我和他婚配时,只晓得他患了痨病。”

    从定下婚事,到出降,中间足有一年的时间。

    原来驸马又隐瞒了他的新病啊。

    颜庄盯着她的脸,似要从她神色中寻找出开玩笑的痕迹,然而无果。

    他慌忙起身,唤白月去宫里寻个太医来,为长公主瞧病。

    杨令虹收敛起满怀苦涩,忙笑道:“这是怎么了,说是痨病,我也没——”

    “殿下。”颜庄忽跪在她身前,止住了她的话头。

    他眼里透着焦灼,搭在座椅上的手臂微微发颤,半晌才道:“奴婢有罪,以贵体沾染驸马之血,使殿下深陷险境,万死难赎。”

    第16章 错想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杨令虹弯腰搀扶颜庄,却没搀动。

    她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颜庄说,他用着她身体的时候,沾染了驸马的血液,带给她同样得痨病的可能。

    杨令虹没有害怕。

    或许是颜庄就在眼前,给了她无穷的勇气吧。

    “厂臣请起,不用这样急,”杨令虹安抚他,“我会请郎中的。”

    颜庄以沉默给予她回应。

    二人僵持片刻,白月进来奉茶,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颜庄越俎代庖,吩咐道:“白月,去给殿下请个太医来。”

    他在“太医”二字上咬了重音,又说:“殿下无意间沾了驸马的血。”

    白月愣了一下,回想起什么,连忙拿杨令虹的牌子,亲自回宫请太医去了。

    杨令虹又是气,又带着隐约的高兴,笑骂道:

    “这下如厂臣意了,你还不起来?滑得狐狸一般,我的白月你才认识多久,便敢使唤她做事了!”

    “若非担忧殿下,想来她不会理我分毫。”颜庄垂下眼,慢慢地说。

    杨令虹目光又一次停在他身上。

    她仿佛生就了火眼金睛,透过衣衫,精准地看到他身上每一处细节。

    原本想说的话溜过脑海,女儿家的羞涩和宫中教导占据心间,惹得她脸色发红,竟讲不出话来了。

    颜庄没察觉她的窘迫,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仍在愧疚吧。

    花厅外忽有侍女敲门,打断了杨令虹再次组织起来的话语。

    她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驸马之妹求见,殿下,不知您同意不同意?”侍女小心地问。

    那些因窥视了不该窥视的身体,生出的羞涩和自责,转瞬被恐惧压了下去。

    驸马和小庶妹关系极好,这女孩也常来公主府看望哥哥嫂子。

    杨令虹很喜欢这个女孩,她规劝兄长,竭力缓和夫妻间的关系,给她备受冷落的生活增添了无数亮色。

    宛如点点星火,微小却不容忽视。

    但她的规劝只能换来驸马的虚与委蛇,以及此后变本加厉的苛责。

    这女孩本是一片好意,却一次又一次伤害了她。

    到后来,她甚至不敢听到她来的消息。

    可如今颜庄就坐在一旁,轻易地消解了她的害怕。

    他没有干涉公主府事务,杨令虹却突兀地升起几分被看穿窘状的不安。

    她沉默许久,颜庄这才开口:“殿下若嫌烦,推掉便罢了。”

    杨令虹沉吟片刻,终究摇了头:“算了,她见兄长,我何必拦着。”

    “是听说公主府的事儿,过来规劝驸马的吧,”颜庄弯了弯眼角,声音柔下来,“一样爹生出来的崽儿,偏偏为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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