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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虫一噎:“你……” 风雪太大,阎罗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隐隐知晓他叫了自己,侧过头大声问:“你叫我?” 雪花落在青年挺直浅淡的眉宇上,琥珀的眼眸里掬着几捧亮色,上来人间许久,阎罗一路上蹭了不少地方的伙食,脸侧吃的都有些莹润起来,看上去光滑细腻地让太久没吃东西的长虫咕咚地咽了口唾沫。 长虫变了主意,脑袋一沉贴在他肩颈上,薄唇凑过去,“我重吗?” 唇瓣几次都擦过青年的耳垂,让他有些痒意。 青年弯了眼角,笑了一声,道:“不甚重,莫要担心,我前些日子还帮一个农妇扛回了跑丢的母猪。” 这话怎么听进耳朵都怪,长虫自行略去这句话,就听青年问:“你把那妖僧的事情同我仔细讲明,我定帮你讨回公道。” 长虫方才才随口编出一个妖僧,哪里知道更仔细的事情,他想了片刻,有了主意:“我与我哥哥原先是姑苏……” 这一路上,长虫把前些日子刚落到人间时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白蛇传》完完整整顺便添油加了个醋地变成了自己和哥哥的故事。 美艳白蛇成了威武玄蛇,书生许仙成了员外老爷家痴心少女,聪慧青蛇成了先天体弱的早产小蛇。 他原先想着说,若是青年咂摸出了不对劲,就立刻把他吃掉好填饱肚皮,哪成想,青年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要一边背着他在漫天雪地疾驰:“长虫兄,你与你兄长二人的经历真是令人唏嘘。我前些日子在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梁祝》都没你这惹人落泪!” 长虫:“……” 真是要感谢你听得那说书人还没来得及给你讲《白蛇传》啊…… 又走了片刻,长虫忽地想起个问题,半抱怨似的道:“你为何老唤我长虫?” 阎罗一愣,问:“那我该叫你什么?” 长虫也愣了一下,想起自己还没有姓名,幽幽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吧。” 两人赶了一路脚程,阎罗忽地发现一件事:“长虫兄,你方才可是被那妖僧打伤?难不成那妖僧还在竹林?莫不如我们速速回去好替你讨回个公道?” 长虫哪里知道“妖僧”此刻在何处,他先前是逃避天庭追兵不堪饥饿力气全失才从天上坠下来的。 但他面皮薄得很,自然不可能把自己是“饿得没力气飞才摔下来,还摔了个半残”这种缘由告诉这人,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不必,我在他方才袭来时用了真力,甩尾把他甩飞了,眼下他约莫正在天上飞着。” 阎罗暗自道了一声“果然不能小看长虫成精”,把他往上掂了掂,同他开始扯闲:“长虫兄,你可是一出生便生在姑苏外的小池底?” “大抵……” 阎罗问一句,长虫爬在他背后慢悠悠答一句,不想答时便沉默,意味兴起便转着眼珠胡诌一句应付他。 就这般,两人走了一路。 穹空簌簌落着白雪,不知何时阎罗背着长虫走出了竹林,饥荒后的废墟被大雪淹没,四下尽是荒凉。雪色映透在天地间,他们朝着虚无尽头迈去。 步履沉缓,阎罗微微喘了口气,身后留下一道深深的脚印。 长虫眸光一动,嗓音低沉道:“我本天地间一玄龙——” “长虫兄莫要逗我。”阎罗颊畔被冻得飞上两朵霞云,此刻看上去倒像是被他讲的话惹出了笑晕:“长虫与龙并非同类,再者说,龙已是许久不曾降生的神兽……” 好听的嗓音一路絮絮叨叨解释着龙与长虫的区别,寒风习习,长虫爬在他背上懒懒打了个哈欠,枕着阎罗稍显单薄却散着暖意的脊背睡了一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阎罗一抬眼发现长安城就在前方不远处。 不论是否饥荒,从外看,长安仍旧是那个长安,万家灯火亮起盈盈暖光,城墙上高高挂起了红灯笼,隐约的喧闹声遥遥顺着风漏了出来。 阎罗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日好像是人间的新年。 正想着,嘭隆一声钝响让他抬头看上去。 一朵烟火直冲云霄,在沉重的晚云上盛开,一朵接着一朵,在黑夜中照亮了整座城。 阎罗无不激动地叫:“长虫兄!长虫兄!” 长虫睡得真惬意,被人叫醒有些厌烦,刚想骂人,想到自己在别人背上,还没思忖好要怎么“委婉”表达一下自己的怒火,就听青年道:“你快看天上!长安城在放社火!” 嘭隆!—— 骤起的光让长虫眯了下眼,抬头望了眼天,余光瞥到青年盛着光的眼眸。 阎罗问:“长虫兄,你从前看过这般的烟火吗?” 长虫摇了下头才想起自己在他背上,又道:“从未。” 阎罗想到他虽在人间化形,但一直与兄长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安慰道:“我也未曾见过。” “嗯。” 阎罗仰头望着天,问:“长虫兄,这烟火好看吗?” 微凉的空气中散漫了烟霭与火药的辛香,雪仍旧往下坠着,似乎要落到日月错乱,天地崩裂。 长虫爬在他背上高出了几个头,低头盯着青年素白的侧脸,低低沉沉从嗓子眼儿“嗯”了声,道:“世间绝色。” 烟火放完了,阎罗对那长安城内的东西更加向往,他并非由凡人死后化为阎罗,而是一支天地孕育而生的判官笔化形,对人间的事物很是向往。 --